萧琨只怕善于红逃跑,毕竟诸多事宜还着落在这魔人身上,尚未完全松懈,一手握着森罗刀,预备随时补招。项弦却心不在焉。
“法宝给我。”萧琨示意。
“知道了,我来。”项弦取出伏魔琉璃瓶。
“不……不。”善于红颤声,双手抵挡在面前。
项弦不耐烦道:“当初要看智慧剑的也是你,给你看了,现在又说不?来,配合点,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一下就完了。”
项弦手按瓶底,催动瓶上符文,法力发动,魔人大声哀号,先是最后一点逸散的黑气被吸走,显现出一枚黑火燃烧的魔核,继而魔核也被收进了瓶中。
琉璃瓶不住震颤,项弦朝众人出示,萧琨接过,将它收起。
“哇,好厉害,”潮生说,“为什么不用它来收巴蛇?”
“这法宝前身,乃是收妖所用,现在改成搜集戾气,”项弦说,“有什么烦心事,对着瓶子说,戾气就会被吸走,每天都有好心情。改一改才拿来收魔,魔王的戾气那么盛,两下瓶子就炸了。”
“好了,”萧琨深呼吸,显然放松少许,说,“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现在轮到巴蛇的肉身了。”
先前巴蛇魂体分离,黑魂与他们缠斗许久,肉身则还留在圣地内。
萧琨检查巴蛇那庞大的尸体,它的周身充满了被森罗刀斩出的伤痕,伤口处植物生长,欣欣向荣,躯干已有不少区域呈现出木质化。
项弦总觉得这一幕有似曾相识之感,回头道:“它的魂魄逃跑了,不知去往何方,咱俩联手斩了这具肉身,别让它再回……”
“当心!”萧琨猛然喝道。
所有人同时戒备,只见巴蛇竟然复活!项弦躲闪不及,险些被撞中,萧琨一个箭步拖住他的手腕,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乌英纵则保护了潮生,带着他后跃。所有人同时做战斗准备。
然而那只是巴蛇垂死的挣扎,只见它双目恢复了数分清澈神采,亮起金光,继而张开蛇口,发出呜咽声。
萧琨再次拔刀,遥指那回光返照的上古蛇妖。
“它想说什么?”潮生见它仰头,不住震颤,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不要靠近。”项弦示意潮生按捺住好奇心。
萧琨:“先别为它治疗。”
但蛇魂离体而去后,巴蛇已不再散发出黑色的魔气,面前一幕,是大妖临死前的景象。
只听它发出闷声,一团凸起沿着蛇腹上升,继而来到蛇口,犹如反刍一般,最后发出呕吐声响,呕出了一大滩带着黏液的奇特之物。
项弦:“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萧琨说。
项弦:“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萧琨:“预言里没提到这事儿。”
所有人瞠目结舌,注视巴蛇与那团黏糊糊之物。巴蛇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低声道:“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
巴蛇的身躯再次升起灿烂光华,交织成一名青年男子,他抬头望向一线天上投下的阳光,喃喃道:“……同悲万古尘。我的使命,终于结束了。”
“我明白了,这是它的本魂?”萧琨回忆起曾经的典籍记录与那封残信,想起了一个叫“朝云”的名字。
“我不明白!我!喂!别走!”项弦上前一步,说,“这里!解释一下!等等啊!”
青年男子化作千万光点,升上天际,汇入天脉,竟是重入轮回。
那团被呕出之物缓慢搏动,犹如一枚巨大的心脏。
萧琨走上前,以刀尖轻轻挑开包覆的薄膜,鲜血与污水“哗啦”一声流了满地,在那薄膜之中,出现了一名全身赤裸的少女!
圣殿内一片寂静,潮生最先回过神,说:“衣……衣服!快给她穿上衣服!”
乌英纵马上取出潮生的一件外袍,潮生快步上前,为她覆在身上。那女子先是剧烈喘息,继而大声地咳嗽起来,咳出不少血与黏液,末了,缓慢抬头,带着茫然,观察众人。
项弦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地警告萧琨:“千万不要再说‘我明白’。”
“我什么也不知道。”萧琨答道,继而回忆起上一次来到妖族圣地的种种,总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事。
“你是……”潮生退后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少女。少女不过与潮生差不多年纪,最诡异的是,她被临死前的巴蛇呕出的一刻,头上还戴着一个花环,花环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诸多怒放花卉,竟丝毫不见枯败与腐朽,依旧鲜艳夺目。
少女咳过以后缓缓抬头,茫然地看着潮生。
“小主人?”少女低声道。
“又是你的相识?”项弦眉头深锁,问道。
“千色神花?瑶姬?!你是瑶姬!”潮生认出那少女头戴的花环,猛地大喊道,冲上前去,抱住了那少女。
少女闭上双目,泪水涌出,低声道:“你竟能找到此地。”
项弦与萧琨对视,彼此眼中都充满了震惊。萧琨突想起往事种种,仿佛一层迷雾在眼中缓慢退散。
萧琨:“我明白……”
项弦深吸一口气,看着萧琨。
萧琨马上安抚道:“是这样的,听我仔细道来,你不要冲动。”
项弦做了个“请讲”的示意动作,又以食指认真地做“掏耳朵”动作,表示洗耳恭听。
“两千年前,周穆王前往昆仑朝拜。”直至此时,萧琨终于将诸多繁杂的线索,连成了一片,解释道,“第二次上昆仑时,他窃走了神木句芒的一枚果实。”
“唔,”项弦道,“那天在白玉宫,你已说过。”
萧琨望向瑶姬,此刻她正在潮生的搀扶下,缓慢站起。
“随之而来的,则是神侍瑶姬、费慧、皮长戈,甚至先师乐晚霜,众多人等下界寻找这枚种子的下落。但在两千年前,无人能找到穆天子的藏身之处,其后句芒再结新实,此事便不了了之。”萧琨喃喃道,“但已下凡的神侍们,却因留恋红尘,不愿再回昆仑。瑶姬来到了巴地巫山,与一名叫‘朝云’的妖族前辈相识。是这样么?”
萧琨曾在上一世,看过瑶姬写给成都驱魔司的信,其中便提到瑶姬与朝云相伴。
瑶姬:“是的,正如你所言。”
“对不起,小主人,都是我的错。”瑶姬转向潮生,“当年我知道盛姬为他开启结界,非但没有阻拦,反将他放进了白玉宫,随后种种劫难,俱因此而起。”
“不,没关系,”潮生倒是很大方,说,“就算没有这件事,大家也都会离山下凡的。”
潮生宽容地看着瑶姬,说:“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愧疚了。”
瑶姬露出为难神色,萧琨却感受到了她的内心。
“因为他说他爱你么?”萧琨说,“他许诺带你下凡?”
“他是个骗子!”潮生反而在这件事上生气了,“你怎么能相信他?”
“我没有,”瑶姬说,“我没有爱上他。但您知道的,小主人,在白玉宫待了这么久,我总忍不住对下界心生好奇,我虽不爱他,却也对人间生出了向往之心,听听他口中的尘世,聊以消遣……便瞒着长戈,将他放了进来。
“后来他偷了树种,我很气愤,下界寻找他的下落。姬满利用了我。在人间流浪许多年后,我的怨气越来越重。神侍们久寻不得,或贪恋红尘,留于世上;或短暂回宫……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能回去,因为这是我的过失。我在轮回中转过数世,来来去去,爱过许多不一样的人,也饱尝了不一样的人生,感受了诸多缘分,始终未曾查获姬满的线索,其后因缘际会,尝遍生离死别、爱恨不得之苦,直到我在许多次转世后,前来巫山,与朝云再相见。”
“朝云是人间妖王,他取出了昔年刚下山时,我留在巫山望霞峰顶的千色神花,告诉我,他爱上了我,让我在圣地中住下。”瑶姬黯然道,“昔年我与巴蛇、与他,俱留下过奇妙的缘分,我总算再一次有了久违的家。朝云最大的愿望,就是修炼为龙躯,以此对抗体内的魔种。”
瑶姬闭上双眼,疲惫道:“我与朝云相识、相爱,他亦是巴蛇的化身,体内存留着上一次天魔转生后,遗于世间的魔种,乃是应劫之体。”
“啊,”潮生说,“你们始终住在圣地中,连皮长戈也找不到你。”
项弦说:“我是真想不通,这天底下的事,神州的浩劫,天魔转生,穆天子偷果子……如此多的恩恩怨怨,到你们昆仑神侍的身上,无非都是爱来爱去,什么费慧、盛姬,全在渡情劫;你一个大仙女,也来搞这出,谈情说爱有这么大的……”
潮生也觉得实在很愧疚,只想替她们给众生磕头谢罪,郁闷道:“对不起!给大伙儿添麻烦了!”
萧琨却朝项弦道:“世上千般羁縻,万种缘法,全因‘情’之一字而起,情是维系万物之因果。就知道插科打诨,你还懂什么?”
项弦只得抬手,示意投降。
瑶姬叹道:“世上戾气,并非全被句芒大人所净化,逸散之戾,将在神州的各个角落中积聚,而朝云体内的魔种,将吸收戾气,令它转化为魔。”
她慢慢地走上前,把手放在巴蛇的尸身上,注视那蛇尸之时,眼神中带着温柔。
“眼看人间戾气日盛,朝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魔种折磨,也更为痛苦。”瑶姬低声说,“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再这么下去,于是我想了个办法。
“我是昆仑山一枚灵芝所化,两千年前,得西王母亲手浇灌点化。也许我能控制住魔种的力量,能不能将魔种转移到我的体内?”
潮生:“你不要自己的命了?”
“小主人,”瑶姬转身,泫然道,“你在这世上,尚且没有爱过谁罢?若你有朝一日爱上谁,就会明白,为了他,什么你也愿意去做,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
萧琨听到这话时被触动,心中叹了一口气。
项弦却以手掌摩挲两下自己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诚恳道:“你这话……确实很感人,恕我直言……不不,算了,别管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这种风格。”
“给我闭嘴。”萧琨极低声威胁道。
项弦只得走开到一旁去,随口唱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项弦清朗的声音在圣地中回荡,一时所有人沉默。
“后来呢?”潮生又问。
“后来,”瑶姬答道,“姬满不知从何处得到我的消息,竟是找到此处,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圣地尚未是如今冷清景象,他提出为朝云取走魔种,以他的身体来应劫。”
“哦!”项弦终于明白了,这是与萧琨相识以来,前因后果总算全部解释得最清楚的一次,“于是接下来,你与穆天子那魔王协力取出了魔种,将它转移到了姬满体内。”
“是的。”瑶姬低声说。
萧琨:“你就这么相信他?”
项弦坐在台阶前,说:“最后朝云还是失败了,不仅失败,还被穆天子所控。”
瑶姬答道:“姬满确实按承诺,以分魂法当场取走魔种,却趁我不备,将自己的魂魄袭入巴蛇体内,侵占朝云的意志,寄生于他的命魂之中,乃至朝云失去神志,成为穆天子的分身。当我察觉到姬满之举的刹那,朝云为保护我,反过来将我吞入腹中。
“朝云被姬满之魂寄生,遣散圣地中诸多妖族,封印了大门,等待天魔转生的一刻。”
“……如今他终于解脱了。”瑶姬低声道,“朝云,对不起,你若非被姬满所噬,也会被金刚箭所杀,我更改不了你我的宿命,只愿来生如你我相约,能再见面罢。”
瑶姬把手放在巴蛇的头颅上,缓缓靠近它,闭上了双眼。
“瑶姬?”潮生不禁紧张起来。
但瑶姬什么也没有做,嘴角只是带着柔和又悲伤的微笑。
潮生想问她接下来要去何处?抑或……找穆天子报仇?要怎么办?他望向项弦与萧琨,却见两人正在沉思,想必瑶姬的归宿在眼下并不那么重要。
于是潮生不敢打扰他们,只能求助般地看着乌英纵。
乌英纵听了半晌,一直忠诚地守着自己的管家身份,没有半句评价,也始终不插话。见潮生向自己望来,他只得摊手,说:“得问老爷的意思。”
另一边,项弦则总算听懂了。
“魔王确实有三个魂。”项弦说。
“人都有三魂。”萧琨答道,“我告诉过你,一魂与巴蛇同化,一魂则托于黑翼大鹏,最后一魂也即最重要的,守着天魔宫,成为了‘树’。”
“他为什么这么做?”项弦不解道,“为安全起见?狡兔三窟?”
“或是为了增强自身力量。”萧琨说,“这就不得而知了,除非当面问他。”
“唔,”项弦想了想,说,“巴蛇之魂如今逃出圣地,想必被收回天魔宫,与主魂会合了。”
萧琨说:“下一次咱们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当场除掉黑翼大鹏,不能让它再逃了。”
“既然控制住巴蛇,为什么不索性让三魂回归本体,壮大自身实力?”项弦倒是认真道,“你不觉得这很可疑么?”
萧琨被提醒了,说:“也许召回另两魂,反而会削弱本体的力量?”
“也可能是三魂互相争夺主控权,”项弦说,“顺着这个方向想想?穆天子的地魂曾寄居在巴蛇的魂魄中,他同化巴蛇的过程,也不可避免地被朝云的记忆所袭击、侵蚀。召回后,这一魂真的像从前一般,听他的使唤么?”
萧琨仿佛看到了曙光,当即如梦初醒,也许最开始穆天子只想狡兔三窟,幻化出分身,每一个分身都有转世成为新的天魔的可能。然而凡事利弊一体,分魂后寄生于巴蛇与黑翼大鹏,反而令事态脱离了控制!
项弦做了个“随你”的动作,说:“我只是出个主意,你决定罢。”说毕转身走开,到得潮生与瑶姬身前。
“这边又怎么办?”项弦问。
萧琨见又多了个瑶姬,先前刚打发走费慧,现下也全无办法。
“你们走罢。”瑶姬说,“我也该去入轮回了。”
“别!”潮生正劝她回昆仑山,说,“长戈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我刚把费慧劝回去呢,瑶姬,回昆仑吧,不会有人怪你的!”
“谁又不孤独呢?”瑶姬拉着潮生的手,低声道,“小主人,我的法力已彻底衰退,这一世的阳寿也走到了尽头……我只能将这个留给你,千色神花,时有万载,情有千种……”
项弦本想说句:当初你犯下大错,遗失了昆仑树种,就不想着将功补过么?但听到瑶姬时日无多,这又是白玉宫的家事,便只得改口道:“你们倒是很豁达,去轮回说得像回家一般。”
萧琨说:“她们神侍有晖轮护体,转世轮回后,仍然能保留上一世的记忆与修为。”
“哟!”项弦平生第一次听到这种事,“那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老不死了?”
潮生接过花环,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
瑶姬微笑,抱了下他,缓慢起身,走向圣地大门。离开前,她依依不舍地转身,环顾四周,似在留恋当年与妖王朝云在此地共度的时光。
“瑶姬,”潮生说,“来生如果想家了,就回白玉宫吧。”
瑶姬点了点头,她穿着潮生的一袭白袍,一指点在圣地大门前,殿门洞开,巫山妖族圣地一层无形的结界解去,午后时分,群鸟飞向天际。
瑶姬在殿外消失了。
项弦长吁了一口气,潮生则拿着千色神花的花环,沉默不语。
“你们要吗?”潮生说,“对不起,白玉宫给人间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瑶姬还活不了多久,只留下这么一件法宝,就怕也帮不上忙。”
萧琨与项弦马上道“没关系”。
萧琨说:“长戈前辈不是让你下山,与我们一起弥补了么?”
项弦:“一路上全靠有你出手相助,别放心里。”
乌英纵看了眼那花环,没说什么。
潮生:“送你们,就当是给驱魔司赔罪了。”
萧琨:“我不要,这是你们的法宝,你留着罢。”
项弦也摆手。
潮生见他们不接,又递给乌英纵,说:“送你?谢谢你给我准备早饭,还抱着我跑了这么远。”
乌英纵忙推辞,答道:“这是老爷的吩咐,也是我的本分。”
项弦随口问:“有什么用?打架的时候能变出花儿来么?”
潮生答道:“是当年西王母送给瑶姬的,其实也没什么用,戴上它的时候,你喜欢的那个人,就一定会爱上你。”
项弦:“!!!”
萧琨:“…………………………”
潮生随手玩着那花环,项弦与萧琨同时想到了什么,萧琨现下只后悔,“我不要”这话说得太早。
项弦:“让我看看?”
项弦接过花环,朝萧琨说:“你试试,说不定适合你。”
“别胡闹。”萧琨心中一动,察觉到什么,见项弦朝自己递来那花环,只不接,心道你早就知道我心意了……不对,他愿意试着……爱上我?所以……
可是萧琨并不想借助法宝的力量,何况也不知道千色神花是否当真如潮生所言。
诸多奇异又混乱的情绪交织于一处,飞速涌现,又瞬间消失无痕。项弦见他不接,于是没有坚持,自己将花环戴在头上,朝潮生作了个痞笑的表情。
“有点奇怪。”潮生端详道。
萧琨心情复杂,注视项弦,对他的感觉没有丝毫改变。
项弦又将它取下,扔回给潮生。
接着,潮生又把花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阵安静后,没有任何变化。
“好看吗?”潮生问。
“嗯,”萧琨说,“你戴什么都很好看。”
“好看。”项弦没有爱上潮生,但一名清秀的小少年,头上戴着个花环,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乌英纵:“很美。”
潮生看了眼乌英纵,心里痒痒的,方才他带着自己跑了一路,攀岩走壁,所用的还是人形,让潮生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已经没那么抗拒猴子的事了。现在他既想与乌英纵亲近,又抹不开面子,心中实在是很纠结。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潮生说。
“是你讨厌我,”乌英纵认真道,“你说你不喜欢猴子。”
“我没有……没有不喜欢,”潮生说,“我只是……算了。”
项弦与萧琨走在前面,项弦不忘回头看了眼乌英纵,示意当心点说话,别因为俩人熟了就不小心开罪潮生,乌英纵便示意明白。
“回去了?”项弦说,“还得仔细整理诸事经过。”
“等等,”萧琨说,“我还想到处看看。”
项弦不想再待下去,只想回去审问善于红。萧琨却总觉得圣地内仍有什么秘密,也许是上一世来到此地时,大门上的掌印。
他出去绕了一圈,看见推门的掌印仍在,但他没有清理青苔。
项弦也就跟着他四处转来转去。
萧琨进入殿内深处,说:“跟我来。你在想什么?”
项弦总觉得此地似曾相识,他们仿佛也曾经探索过这儿。
萧琨则因上一世里,没有对善于红进行慎密调查,导致错失重要信息,这次他吸取教训,必须把圣地检查清楚。
“潮生,你们先在这儿等。”项弦回头道,“老乌,交给你了。”
乌英纵应声,在圣地门口吹了声口哨,潮生便坐在台阶上。不多时,山里的猴子们带来了野果,乌英纵抑扬顿挫地吹了几声,猴子们不敢靠近潮生,便纷纷逃了。
“我真的不讨厌猴子。”潮生戴着花环,不住打量乌英纵。
乌英纵过去将野果捡起,拿过来给潮生当零食吃,说:“知道,你只是讨厌我。”
“没有!”潮生说,“你怎么这么记仇?”
乌英纵也在潮生身边坐了下来,不时看看他头上的花环。
阿黄从圣地外飞来,停在乌英纵肩上,问:“忙完了?”
乌英纵答道:“他们还有事要办,你去陪老爷。”
“不想听他俩调情。”阿黄停在潮生头上,说,“这是什么,花环?”
潮生抬眼,只看不见阿黄,阿黄啄了两下鲜花,那捣蛋模样与项弦如出一辙,什么都想去弄下,潮生伸手,被它一翅膀拍开。末了,阿黄便将那里当作鸟窝,心安理得地趴着开始睡觉了。
“去看老爷,”乌英纵朝阿黄说,“别睡了。”
阿黄拍了拍翅膀,示意他滚远点。
“快去,”乌英纵说,“这地方不熟悉,我怕出岔子。”
阿黄只得不情愿地起身,抖擞羽毛飞走。
圣地深处,项弦跟在萧琨身后。
两人到得圣殿正中的祭坛上,面朝坛后高耸照壁,上有古老的壁画,犹如石窟内的彩绘,所绘乃是三百多年前,诸多驱魔师迎战天魔的场面。上一世萧琨初次得见,未解其表,如今看来,图上的苍狼白鹿、心灯、五色神光与斩仙飞刀等等,诸如此类,竟俱有寓意。
“你看,”萧琨说,“壁画上的,是驱魔时刻。”
项弦:“唔,那是唐时的事了。”
壁画所绘为天魔转生一刻——鲲与鹏吸收魔种,转生为一体天魔,延伸出无数触手,占据了小半区域,流光犹如实体,大驱魔师李景珑与妖王孔鸿俊共同开弓,金刚箭释放出诸多射线,飞向天魔。
萧琨跃上祭坛,朝照壁后望去。
“后头有个暗阁,”萧琨道,“进去看看。”
就在壁画上,金刚箭尖所指之处,斑驳的图案中有一条竖直裂纹,裂纹区域显然并非石壁材质,为榫接的木门。
项弦在祭坛上借力,跃上空中,优雅旋转,抓住裂纹上一处不明显的凸起,把木门拉开。
萧琨几下纵跃,借着石柱与祭坛错位跑上壁画,项弦伸手,将他拉进暗阁。这入口在壁画上一对比,只是个黑黝黝的狭小洞穴,实际上内部相当宽大,进入时是一条走廊,项弦打了个响指,指间亮起红光。
面前是个广阔的山洞,洞穴内满是石棺,整齐排列,犹如令他们回到了地渊神宫之中。项弦低声道:“这是什么?”
这场景给他强烈的似曾相识感。
萧琨马上示意噤声,这里一定有战死尸鬼!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陷入了沉睡。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萧琨答道。
“里头有什么?”项弦又问。
“不不!”萧琨制止项弦的好动行为,说,“千万别去碰它!”
他可不想在此处沉睡的同族被惊醒,虽不清楚石棺内是否还有战死尸鬼,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上。
石棺阵的最高处,又有一尊雕塑,乃是缠绕着巴蛇的巫山神女瑶姬。项弦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出火光,萧琨按住他的手腕,让火光沉寂下去。
“这儿还有一扇门。”项弦说。
萧琨环顾四周,推开雕塑后的石门,投出一道光亮,又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个半敞式的亭子,四周则是山涧。
项弦:“这是圣地的后门?”
萧琨:“???”
亭阁周遭,鸟叫声阵阵,仙气缭绕,背后还有依稀水声,似有溪流或是小瀑布。两人踏上地面木桥之时,面前云雾缓慢退开。
亭内一侧椅上放着一把古瑟,中央则有一张古朴的桌子。
桌上置有一物,以黄布所覆,此时,黄布中发出声音。
“你们又来了。”那个声音道,“来,把布揭开,聊聊罢。”
项弦骤闻人声,吓了一跳,望向萧琨。
萧琨现出复杂神色,未料事情竟有如此诡异的发展。他缓慢走上前,揭开绣有符文的黄布。
桌上出现了一个人头——
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