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来客

那段记忆再一次出现在项弦的梦中——萧琨带着千军万马,带领他的部下前来。项弦则被诸多锁链悬挂在空中,黑色魔矛即将刺穿他胸膛的一刻,萧琨挡在了他的身前。

“我爱你……凤儿。”萧琨艰难地说道。

项弦怔怔看着这一幕,双手终于得以脱困,他抱住萧琨,坠落于大地,坠向那不见尽头的黑暗深渊。清晨时,他下意识地将萧琨搂向自己,阳光照在脸上,醒了。

怀中只余萧琨那若有若无的一缕气息。

项弦坐起,觉得萧琨身上的气味很奇特——就像冬天北地取火燃烧时释放出的松节油的气味,犹如漫山遍野的雪后松树。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须得去驱魔司外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今天却抢先来了访客,萧琨正与郭京、另一名武将在前厅说话,昨夜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安国?”项弦十分惊讶,“你回来了?”

“项弦!”那武将名唤霍安国,乃是项弦的好友,仪表堂堂,穿着武将的常服,今年刚过而立,闻声马上起来,与项弦相抱,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我的朋友,”项弦朝萧琨介绍道,“当年与我同科的进士。”

萧琨正坐在主位上喝茶。项弦又朝郭京打招呼,郭京说:“这是官家赏驱魔司的宜春帖,以及萧大人的任命文书,今日恰好到了,便一起送来了。”

“值得喝一杯。”霍安国认真道,“方才萧大人说你未醒,我们便聊了几句,北方的事,过了就过了,中原也须得有人守护。”

项弦看了眼萧琨,猜测他虽不喜欢宋人,但看在自己面上,依旧尽最大的努力,对霍安国表示出了客气。

“还是别喝了,”萧琨说,“昨夜刚喝过。”

郭京起身告辞,说:“旁的事,你们再参详,我这就走了,今日还得进宫。”

三人便起身送走了郭京。项弦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以眼神询问,霍安国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说:“我这次回来,乃龙图阁下了调令,命我前往济州充任州事通判。”

“恭喜啊!”项弦马上道,“还不曾为你预备贺喜,年后走马上任?你家小也随着去?”

霍安国连连谦让,说:“原本三天前便该去了,毕竟海上之盟后,金国陈兵大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我这回返京,本想与你、赵构约着聊聊,更听闻你在佛宫寺动了手。”

“正是在那儿认识了我兄弟。”项弦又朝霍安国介绍萧琨,但想必他们已聊过一轮,多的不必再说。

霍安国又道:“如今赵构不知下落……”

“什么??”项弦骤然听到这话,心里打了个突。回开封后他还在奇怪,赵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未听见石狮子那熟悉的“康王来啦”,令他有少许不习惯。

“赵构失踪了,”萧琨说,“就在咱们回来的前一天。”

项弦充满疑惑,霍安国说:“目前尚不清楚去了何处,亦没有绑架的痕迹,何况天底下有谁敢来绑一国皇子?有人猜测他自己离京。我本该去上任,天天听兵部说起,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恰好听闻你刚回来,于是来看看。”

说着,霍安国拿起手套,说:“愚兄得走了。”言毕起身,与项弦又抱了下。大宋官场的规矩与民间不一样,同僚大多止于行礼抱拳,唯独极亲近者,才会相抱,足见其与项弦感情。

“哥哥,保重。”项弦说。

霍安国上前,与萧琨拉手,虽不熟,却也热情地抱了下,随口道:“项弦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这小子向来无法无天,哪怕在官家面前也是张嘴就来,有你管教,便不容易惹祸。”

萧琨笑了起来,项弦说:“他?他比我还无法无天呢。”

霍安国笑着辞别二人,离开了驱魔司。

“潮生呢?”项弦坐下,乌英纵过来上茶,说:“还在睡。”

项弦在想赵构,总归不能不管,这名小弟平时常绕着他转,虽然偶尔也被他嫌弃,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萧琨则在想霍安国这名字似曾相识……是了,上一世他与项弦将驱魔司迁到洛阳,金兵第二次南下时,霍安国一家老小殉国而死,吓得洛阳知府刘参献城以降,听到霍安国死讯后,项弦心旌震荡,险些迁怒,以智慧剑斩杀知府。

“你在担心他?”萧琨说。

“你不认识赵构,”项弦说,“那小子总想学点驱魔司的法术,虽有时不太识趣,却是好人,待我没的说。”

萧琨:“我呢?”

换作从前,萧琨决计不会说这等话,但现在自己心意已挑明,索性光明正大地问了。

项弦却一招推手,轻松化解:“这是能拿来比的么?”

萧琨便不说下去了。

项弦:“不知他去了何处。奇怪,要出开封城,也得通报城守才是。该不会是在八大楼里与哪个相好的忘了时候。”

“你们常去?”萧琨问。

“我可没有。”项弦想也不想就答道,“待会儿咱俩去找找看罢?”

萧琨:“我不想去。”

项弦:“为什么?”

萧琨:“不为什么,我猜他只是出去玩了。”

萧琨观察项弦,霍安国前来,与其亲密模样,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吃味;看过这些凡人,萧琨却感觉到了,项弦待自己确实与待其他人有细微的区别,无论在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项弦看待身无修为的凡人时,大抵显得客气又热情,唯独在同为驱魔师的自己面前,才会表露出真性情。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吃什么醋。

“开封城中,提起你来,大伙儿应当都很是喜欢罢。”萧琨说。

两人正用早饭,项弦还在思索,回神道:“哦,原来你在吃醋?”

“不敢,”萧琨说,“没名没分的,有什么资格吃醋?”

项弦:“难得这么直率,我还猜你在想什么呢,正奇怪赵构与你素不相识,哪儿把你给得罪了,原来是吃醋!”

萧琨:“待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便知道了。”

项弦闻言索性放下筷子,看着萧琨,做了个“请说”的动作,解释道:“你真在吃醋,还是只是逗我玩?”

萧琨:“听你叫霍安国‘哥哥’,我便光火。”

项弦只得一本正经道:“好哥哥,能陪我去找人么?”

“可以,”萧琨这才说,“你兄弟就是我兄弟。”

项弦只觉好笑:“你朝安国吃什么醋?我一年也见不到他一面。”

两人早饭后准备出门时,潮生打着呵欠刚起,项弦让乌英纵带他出去玩,径自与萧琨离开驱魔司,前去搜寻赵构的下落。

萧琨前世对赵构的印象,就是没有太多印象。起初他觉得赵构喜欢项弦,不过少年郎有崇拜孺慕之情,实属寻常。项弦技艺卓然,被称“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是个半大少年都喜欢他,就连萧琨自己,还不是喜欢他?

只是项弦有时对这些朋友,简直冷淡得惊人,表面上虽作足礼数,热情开朗,实际上每每回开封,连告诉别人一声也不愿意。

上辈子萧琨与他相识后,注意到了一点:永远是旁人主动来拜访他,从没有他登门去看朋友的份,足见这些“兄弟”,在他心里分量很轻。凑一起呢,可以逢场作戏,把酒言欢,但分开不见,项弦也绝不会去主动关心对方。

唯独对萧琨,项弦表现得不一样。他不太在意身边人,甚至连乌英纵也是,他会关心人,却不自认为有责任要涉入对方的抉择与生活——想到这里时,萧琨突然意识到确实如此。

他待我不一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项弦都被他吸引了,不仅仅关注,项弦在不停地试图干预他的人生,这种干预,是在其他人那里没有的。

想到这里时,萧琨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他见项弦独自走在前头,穿过喧闹长街,不时左看右看,便主动上前搭项弦的肩膀。

项弦则朝远处吹了声口哨,萧琨尚未看清楚时,正在集市顶棚上与一只鸟儿厮混的阿黄便飞回来,项弦将萧琨的手从自己肩上拉下来,给阿黄让位置,改而牵着萧琨的手。

“你见着赵构了么?”项弦问。

“没有,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阿黄说,“你不是嫌弃他?”

项弦:“我哪儿嫌弃他,不要胡说八道。人不见了,快帮我找去。”

说毕,项弦又看萧琨,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琨:“怎么说话的?”

项弦诚恳道:“哥哥!”

项弦想搂他,萧琨心里很受用,却认真道:“光天化日,不要拉拉扯扯。”

项弦要松手,萧琨却手指紧了紧,牵住他,说:“没有,当真没有。预言里不曾提及此事,只不过……”

萧琨忽然想到,上一次,魔王在汴京作了不少布置,目标是道君皇帝赵佶,这一次他们又想做什么?

“只不过什么?”项弦收起玩心问道。

“没什么。”萧琨说。

“哥哥!”项弦又抖出那欠揍的表情与语气。

萧琨:“不是不告诉你,预言不能尽信,容易影响判断。振魔铃响过没有?”

项弦下意识地看了眼腰畔,这几天里两人寸步不离,振魔铃若响,萧琨当然有所察觉。

“没有响,就与魔族无关。”萧琨说。

“赵构一介凡人,绑他做什么?”项弦说,“瘦得跟猴儿似的,也没几两肉……到了。”

项弦直到此时,仍对赵构的失踪不太在意,至少不会牵扯上妖魔鬼怪才是。到得康王府时,便有管家来迎,见是项弦,忙让进厅内奉茶。

萧琨又见院中有城防士兵站哨,想是因赵构不辞而别,城守只得赶紧加派人手,一天不回来,麻烦就远未结束。

厅内,项弦问管家:“走了多久?带钱不曾?”

萧琨忽然发现一名队长十分眼熟,停下脚步,问:“岳飞?”

“是,大人。”那队长正是李纲手下,城防军岳飞,还是半大少年,身板虽已有了成年人的模样,脸庞却带着稚气。他不知萧琨何以会叫出他的名字,忙躬身道:“李将军令我等前来询问康王出走一事。”

上一世里,跟随赵构出去押运与谈判之人,正是面前这十来岁的少年。萧琨略一沉吟,而后道:“有线索?”

项弦又在厅里喊道:“萧琨!进来吃他们的点心。”

萧琨朝岳飞道:“跟我来。”

岳飞虽不知萧琨是何许人也,但项弦身为驱魔司的司使,又是探花郎出身,名满京城,更传言与赵构是好友,他终归认得,便进来朝项弦行礼。

“没有带钱,也不曾朝任何人提及。”项弦开始觉得蹊跷,说,“白天还好好的,夜间出门就不见人了,该不会是真的被绑了罢?”

康王府管家见项弦来了,知道凡事只要有驱魔司介入,最后一定就能得到解决,驱魔司较之寻常官府,高了不止一头,唯独看项弦心情,想不想管。

于是管家不顾男女之防,将府上姬妾都唤了出来,让项弦与萧琨问话。

岳飞站在两人身边,长期当兵从伍,入府见这么多内眷,只觉周身不自在。

项弦朝萧琨解释道:“赵构虽开府,却还未有王妃,平日里都由她们服侍。”

萧琨朝岳飞示意,岳飞便问了不少话,大意是失踪前做过什么、有无不寻常举动一类。诸多婢女与姬妾显得一问三不知,看那模样,竟似乎极少与赵构相处。说到后来,连萧琨也看出端倪,朝项弦问:“他不怎么待在家?”

“他才十七岁。”项弦说。

萧琨的用意很明显了,项弦使了个眼神,萧琨便没有再问下去,始终未有头绪。

“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萧琨又说。

除却驱魔司,赵构平日里去得最多的,就是几家大臣府上,无非张邦昌、霍安国,偶尔去高俅处走动,但大多数时候在权臣府上也是坐冷板凳。

这些大臣府邸,岳飞都进不去,他见正有机会,不等招呼,主动跟在萧琨身后。

“常去拜访的人里,有一名太学学正,名唤秦桧的。”萧琨整理从管家处得来的消息,与项弦走在前头,说,“你小弟这人倒是求上进。”

“他不喜欢温柔乡,”项弦道,“先前与我说过几次,还问过我,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突然项弦意识到岳飞还在,忙做了个手势,朝岳飞道:“千万别往外说。”

岳飞会意点头。

萧琨:“不近姬妾么?”

萧琨自己从未想过成婚之事,项弦倒是对什么都很好奇,浑身散发着光与热,对生活充满热爱。萧琨想起往事,若不是因与自己相恋,项弦拥有家庭的话,一定是个有趣又懂生活情调的丈夫。

今日过完,全开封便将休年节假,到得正午时,诸多官署已近乎没人。项弦带着两人在城中四处游荡,萧琨这次已将官署认了个全,且突然发现,项弦的面子极大,无论到哪个地方,里头都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得罪,饶是高俅这等权臣,或者张邦昌等,一听“项大人”之名,俱立刻让上茶上点心。

项弦也正好顺便介绍萧琨,又是一番寒暄见礼,说起赵构,对其下落也是毫无头绪。唯独听得萧琨不耐烦,只想尽快抽身。

开封太学位于万岁山下,占地极广,内设太学、律学、画学等等诸多门类,白墙上铺着黑瓦,瓦上又有少许覆雪,内里传来扑鼻的梅花香,乃是清幽典雅之地。

太学生们正从里头三三两两出来,预备各自归家。

“太学的馒头不错,在整个开封都出名得很,每天只蒸八十笼,来晚就没了。”项弦说,“潮生一定喜欢,咱们先去排队。”

“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吃,”萧琨说,“快找人,这儿我一个也不认识。”

项弦朝府役说:“叫你们那位姓秦的学正出来说话,驱魔司项大人有请。”

秦桧快步出来,客客气气,知道来人自己惹不起,朝项弦与萧琨行礼。项弦排队买馒头,萧琨则开始询问秦桧。秦桧想了想,说:“康王近日间确实常来,无非谈论家国之事,俱是政务。”

“哦?”项弦在队伍里回头说,“妄议国事,不好罢,当心被参上一本。”

秦桧汗颜,改口道:“大人……言重了,其实也不曾说什么,俱以清谈为主。”

萧琨打量秦桧,见他三十来岁,又在太学当学正,想必对朝事有不少体悟,而赵构年仅十六七,正是认知初开之时,常来讲论,也是正常。

“除却清谈,”萧琨问,“还有提及其他事么?譬如说结识什么朋友,或是想去某些地方?”

秦桧有点犹豫。项弦买好馒头,提着一个兜过来,看见萧琨又在使他的幽瞳,说:“不至于罢,一个凡人,有必要?”

“现在是帮你找小弟!”萧琨说,“那你自己来问。”

岳飞与秦桧都是一头雾水,不知两人之意。萧琨突然做了个手势,说:“等等,赵先生?你说什么?”

秦桧答道:“回禀大人,下官方才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煞白,猜测面前此人定用了某种办法窥测自己心中所想。

“赵先生?”项弦问。

萧琨当即意识到了问题严重,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他精确地捕捉到了秦桧内心的念头,说:“给我说清楚赵先生,不得有任何隐瞒,否则若找不到康王,唯你是问。”

秦桧只得看着地上,答道:“下官实在不知所谓‘赵先生’是何许人也。康王有时对朝廷、对官家的见解,令我心生好奇,其后问起,康王只说他有一位朋友,名唤‘赵先生’,所知无非于这位先生处得来,他不愿细说,更让我莫要朝旁人提起。”

项弦突然想到了萧琨提及的“赢先生”,虽然这些魔将他迄今一个也未见过,但若与魔族有关,就麻烦了。

傍晚时,残阳如血,一轮红日沉向山的另一头。

一名戴着斗笠的壮年男子策马前行,身后则跟随着身穿王服的赵构。

“先生要带我去何处?”赵构问。

“去一个能予你力量的地方。”男子稍抬起斗笠,露出赵先生伟岸容貌,望向荒原的尽头,感慨道,“一百六十年而已啊,便已衰弱至此,犹如高庭巨树,树冠如云,内里却已腐朽不堪,随时将倒折化为尘土。”

赵构策马追来,说:“先生言重了!先生前些日子里所言,能否再与我相论?”

赵先生道,“过去早已过去,上辈子之事,多谈又有何益?”

赵构:“若没有太祖,世宗所一统之江山,顷刻间又将面临分崩离析。”

赵先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夺帝位,匡胤便可理直气壮,视君王托孤于不顾,任由辽、汉入侵不成?”

赵构:“太祖虽小节有亏,却也收复北汉,横扫南唐,终结乱世,天下百姓,方得安居乐业百余年。”

“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赵先生又道,“自古以来,臣子受禄建功,各得封赏,趁帝室虚弱,篡而取之,定受天谴。”

赵构道:“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将士们用意,太祖不得不受。”

“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赵先生如是说,“殿前都点检,是个好职。自古俱道‘君以此兴,必以此终’,只希望有一天,你赵家江山,不再被以同样的手段夺去。”

赵构带着少年人的倔强,还想说服赵先生,但这位神秘莫测的领路人,已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面前是黄河畔的一片废墟,马匹到得此处无法再前进,须得改用步行。

“到了。”赵先生说,“很近,是不是?谁也想不到,此地竟离开封不过百里。”

“咱们得做什么?”赵构说。

“去寻找你的力量。”赵先生说,“在这废墟中,藏着一个残缺的意志,只有接受这力量,方能解开你赵家即将到来的劫数。”

赵先生摘下斗笠,长发飞扬,站在残阳中,身影犹如巨人。说毕,他抬头,望向废墟上停着的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就在他视线投去的瞬间,麻雀们全部飞离。

“走。”赵先生随意道。

赵构跟随赵先生,走进了废墟。

城墙处,项弦陷入沉思,岳飞没有打扰他们,只坐在一旁烤火。

“项大人不嫌弃的话,尝尝我这酒,”岳飞递给他们一个皮袋,说,“暖身体。”

项弦虽不惧严寒,却因对岳飞观感甚好,接过喝了口,再递给萧琨。

他打量岳飞,安慰道:“能找着,别太担心。”

面前此人虽是少年,举止却稳重老成,不该问的一句不问,偶有发话,也俱深思熟虑,点到为止。

萧琨则在看项弦的神州地图,标记出几个点。

“你在做什么?”项弦说。

“分析黑翼大鹏出没的位置,”萧琨答道,“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萧琨将阴山、太行、长安等地标记后,以细线连成一处,又说:“记得咱们在巫山遭偷袭那次么?哪怕它曾是魔王,没有倾宇金樽,千里之外也不可能转瞬即至,当时它一定就在蜀地附近。”说着又随手在地图上的巴蜀一带打了个叉。

项弦道:“我现在只担心赵构。”

“没下落就是没下落。”萧琨说,“阿黄已派出鸟儿找寻去了,三天前刚出城,跑不了太远。”

“万一被抓去天魔宫呢?”项弦又问。

萧琨:“不一定。”

项弦:“?”

“因为赵先生是名非常特别的魔将,”萧琨道,“赵构与他结伴,也许不会被带回天魔宫……等等,你觉得这上面有什么?”

项弦转头,望向萧琨手中地图,萧琨将黑翼大鹏出没的地点用细线连起。

“一个圈?”项弦说。

“这样呢?”萧琨用曲线来回画了几道,以黑翼大鹏出现的区域为线上节点,呈现出一个不断往里收缩的螺旋。

项弦难以置信,说:“它在绕圈?”

萧琨:“它在寻找一样东西,是什么呢?你看,这是一个搜查圈,它沿着内神州盘旋,像是在找一件东西。”

“是的,”岳飞在旁看了很久,虽不知萧琨所谈细节,却说,“这是搜索用的包围圈法,圈定一处区域后,便以绕圈盘旋的方式,不断收缩搜查线,朝着中心点归拢。”

项弦仿佛明白了什么,接过地图。萧琨说:“按这个趋势,最后中心点在何处?”

岳飞以手指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圈,最终归于四关之中——

开封城。

暗夜中,阿黄拖着一星红光飞来,停在项弦肩头,说:“找到了像是赵构的人,就在一百一十里外,黄河边的大梁古城中。”

“你去通知驱魔司,”项弦当即朝岳飞道,“告诉我那管家。”

岳飞道:“项大人,这是下官的职责,下官必须与两位同去,也好有个帮手。”

岳飞要吩咐手下人去通传,阿黄说:“我去罢。”

项弦望向萧琨,萧琨点头示意无妨。金龙在夜色中从城楼中腾空飞起,在星幕中飞往百里外的黄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