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金鹏

“我做了个梦。”项弦说。

萧琨正在找路,他几次跃上墙壁,又担心有埋伏,只能在古迹废墟中穿梭,循发出声音之处找去。

“这么巧?”萧琨说,“我也做了个梦。”

“你梦见什么?”项弦想起诸多梦境,又是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我梦见与你自小相识,”萧琨说,“我家就住在你家四条巷子后头,后来咱们分开,重逢,成了契兄弟。”

“哦?”项弦用食指掏了几下耳朵,说,“我与你不一样。”

“说。”萧琨找到了一条路,看似通往迷宫的中心。

“我梦见咱俩在玄岳山相识,”项弦说,“你朝我说着奇怪的话,什么预言啊,头啊,找同伴啊,带着我飞来飞去……”

萧琨突然停下,回身看项弦,项弦却笑了起来,以手指作龙,在萧琨面前飞过,比画,说:“咱们去了太行山,又去了昆仑,飞来飞去,好容易歇得片刻,又得出来收妖驱魔。”

萧琨沉默片刻,而后问:“你觉得哪个梦,才是真的?”

“你信哪个,哪个就是真的。”项弦如是说,“什么时候回会稽看看姆妈?前些年里,我回去时,她便常问起你,琨儿长琨儿短的,我看,你才是她儿子呢。”

萧琨闻言,下意识地望向自己手腕。

他几乎就相信了,但他的腕上,没有结契的红绳,再看项弦时,也没有。

“忙完这次就去。”萧琨遂明白到梦不过是梦,顺着项弦的话说道。

“行。”项弦说。

他们并肩站在通道前,离开复杂的迷宫区域,面朝雾气最浓重的大梁正殿高台,内里隐隐发出光芒,光芒闪烁不休,有什么正在其中剧烈挣扎。

“沉浸在梦中,”赵先生的声音道,“未尝不失为一件美事,只是啊,人总得醒来,拖得越久,许多事就越难办。”

项弦解下智慧剑,萧琨将唐刀拿在手中,各自做预备架势,紧盯那团迷雾。

“来罢,”赵先生说,“大驱魔师与护法武神,命运注定,我们必有一战,到台上来,我已等很久了。”

迷雾中响起痛苦之声。

“赵构!”项弦喝道。

迷雾发散,现出黑翼大鹏真身,它被诸多法力锁链牢牢捆缚住。

显露全貌之时,巨鸟充满强大的压迫感,俯瞰渺小二人。

它正疯狂震颤,胸腹中一股光芒正在旋转缠绕,不停冲击它的身躯,且散发出迷雾。

在它的面前,则是昏迷于祭坛前的赵构,黑翼大鹏身上魔气正源源不绝,灌注入赵构的身躯。

赵先生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斩马刀,以一对二,犹如山岳。

“找了这么久,”萧琨沉声道,“竟就在家门口。”

“天子以大鹏金魂为诱饵,”赵先生气定神闲地说,“成功地抓住了它。也多谢了你俩,在巫山中摧毁巴蛇肉身,释放出魔魂,天子之力方能回归自身。”

项弦说:“所以呢?赵构又是怎么回事?此事与他又有何牵连?”

赵先生沉声道:“这关系到大宋的生死存亡,金鹏再世,空有意志而无力量,若得黑鹏之力,将是挽救这大宋免于浩劫的唯一办法。黑鹏、金鹏来日将共掌神州,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先生仍想逆天改命,”萧琨说,“当真以为,宿命将凭你的意志所移么?”

赵先生:“我已干涉过宿命,不介意再来一次。废话少说,动手罢!看看如今凡尘中最强的两位武者,能否破我一刀!”

赵构不住震颤,双目喷出黑火,转魂术到了紧要关头。

赵先生抖开斩马刀,守在夺魂法阵前,黑翼大鹏犹如感应到突如其来的变故,震颤愈发剧烈。

黄河下游,半个时辰前:

乌英纵策马,带着潮生疾驰而来,阿黄在前领路。日出前,四面陷入死寂般的黑暗,潮生翻身下马,乌英纵说:“等等!”

雾气弥漫,沿着迷宫缓慢收缩。阿黄说:“他俩想必已进去了,我得先去找人。”

潮生说:“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法阵,咱们得找合适的路,前往迷宫中心,解除雾障,否则你会被困在里面的。”

“是什么?”乌英纵道。

“我在白玉宫的书籍上看到过,”潮生说,“叫什么呢?”他绞尽脑汁,灵光骤现:“是了!叫……九曲黄河阵!是的!它会根据阵枢的力量类型变换形态,不毁掉阵枢,进去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

阿黄停在乌英纵肩头,充满疑惑地望向法阵中心。

乌英纵道:“用山河社稷图也无法突破么?”

“我来试试。”潮生祭起山河社稷图,面对古迹错综复杂的通道,两大远古法宝彼此对抗,迷宫重新排布,深处隐隐传来人的喊声。

高墙纵横错落,抵挡住了雾气的扩散,乌英纵见前路已安全,便带着潮生快步走进迷宫。

“不要往高处飞,”潮生提醒阿黄,“进入雾障区域后,你很快就会被法阵拖走。”

“会怎么样?”阿黄疑惑道。

“阵枢是什么,”潮生说,“整个法阵就会呈现出什么模样。若是火焰真力,九曲黄河阵就会迸发出熔岩烈火;若是冰寒之力,阵中会有利风与坚冰。现在看来,这雾气……”

潮生光是吸入雾障,便觉得昏昏欲睡。

“像是梦?”潮生喃喃道,“整个九曲黄河阵,变成了梦境!阵枢有与梦相关的力量!”

“有人!”乌英纵听见了人声。

岳飞背倚高墙,竭力站起,摇头以恢复清醒。先前从天上掉落时令他直接坠入了梦中,此时山河社稷图发动,以耸立高墙隔开雾障,使得他恢复片刻清醒。

“小哥?”乌英纵见是宋军打扮的兵士,说,“你没事罢?我家老爷呢?”

岳飞说:“掉进废墟里了。你们也是驱魔师?”

岳飞看见阿黄,便知是项弦一方的自己人。潮生让他坐下,说:“我给你看看。”

幸好岳飞身上大多是擦伤,潮生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岳飞说,“仿佛是前世的事,在一个宫殿里头。”

岳飞带着疑惑,注视阿黄,竭力摇头,仿佛尚未能分清梦境与现实。

潮生以手掌抚摸岳飞的额头,绿光浸入他的全身,岳飞的皮肉伤逐渐愈合,站起后说:“我已好了。”

“老爷与萧大人呢?”乌英纵眉头深锁。

“他俩修为高,又有智慧剑,”潮生说,“应当不容易沉陷在往事里。走罢,路上当心点。”

来时的路上雾气再次聚集,让岳飞先出去已不可能,他们也无法分出战力来照看,乌英纵便让他跟随两人。

迷宫道路错综复杂,潮生连番催动山河社稷图,重新排设废墟中的布局,法力扩展之处,法宝能影响的范围以三人为圆心,随着行走而不停地改变周遭高墙。奈何雾气从阵枢中扩散而出,无处不在,正在飞速入侵潮生所持的领域。

“那是什么?”乌英纵最先发现了来路上的雾,此刻灰雾凝聚为巨大的妖物,发出咆哮声,朝着他们冲来。

“当心!”岳飞马上持弓在手,挽弓搭箭,虽面对自己不曾见过的存在,却丝毫不惧,一箭朝雾中射去!

那是此起彼伏的猿啸,潮生蓦然转身,雾气聚为猿形已从白雾深处朝着他们嘶吼冲来,乌英纵当即挡在潮生身前,亮出猿拳,双手笼罩橙黄光芒,变拳为掌,与那雾妖一招硬撼!

气劲炸开,乌英纵武袍飞舞,妖物却化身巨大的鬼魅,乌英纵眼中登时现出恐惧,潮生喝道:“别怕它!我给你力量!破!”

紧接着,潮生双手猛地按在了乌英纵背上,绿光飞射,雾气被轰溃,继而飞速朝着迷宫甬道深处收拢归去。

“那是什么?”岳飞睁大双眼。

乌英纵兀自不住喘息。

“丹妖,”阿黄说,“从前将老乌抓去试药炼丹的一名方士。”

“你没事罢?”潮生摇了下乌英纵,乌英纵回过神,仿佛又回到了被关在蓬莱笼中的时光。白雾涌来,轰然击穿了他的意识,巨猿顿时倒下。

“老乌——!”潮生扑上前,把手按在它的额上,帮助它对抗梦境的侵蚀。

霎时间乌英纵被一股巨力推进了无边无际的记忆里,那记忆显得陌生,仿佛不归于他自己,或说来自他早已遗忘的某一生。

梦里,每一片记忆的碎片景象,都与潮生有关。

浩瀚的广漠上,风穿过平原吹来,天地脉闪烁明媚的流光,潮生与另一名青年正在玩闹——青年作猎户打扮,一头短发尤其醒目,上身猎装,半敞着胸膛,下身则是紧身猎裤与猎靴。

潮生坐在他身边,面朝他,高兴地说着什么。

青年却只爱答不理,为潮生烤着吃的,烤好后递给他一两枚,潮生接过吃了,看得出他俩关系不寻常,潮生黏人又主动,那猎人也并非全无回应。

乌英纵坐在他们对面,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潮生。

青年却抬眼,与他对视,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内心。

乌英纵站起身,离开了篝火前。

他随时随地都注意着潮生,仿佛童年还是猿时,某天发现后山树上结了一枚朱果,但它仍显青涩,尚未能摘取,于是他便每天睡醒都过去看一眼,等待它被摘下来的那天。

后来,从每天一去,变成了每半天一去。再过数日,他频繁地去看它,与它成为了朋友。

不知为什么,猿最后睡在了那棵树下,这样当它掉下来时,便能第一时间唤醒自己。

但就在某一天,当他睁开眼时,自己守护的那枚果子消失了。

面对与潮生相伴的那青年猎人时,乌英纵便是这种感觉。

一股无名火在胸膛中焚烧,乌英纵刻意不看,却控制不住。在项弦身畔,他一向尽忠职守,且不停地说服自己:潮生是仙人,他们地位悬殊,对方是他不可能企及的存在。

但他仍期望着能与潮生说上几句话,哪怕一刹那的对视,都能让他的心变得轻盈起来。

“给你。”潮生摘了朵花,递到乌英纵手中。

“谢谢。”乌英纵收下了。

“谢谢你,乌大哥。”潮生偶尔会笑着朝他说。

“这是我的本分。”乌英纵便如此回答他。

诸如此类,那些相处之中,许多细微的话语,乌英纵都会记在心上,就像潮生每次送给他的花,他都会小心地摊开,垫在布里,压平,干燥以后收好。说不出名字的野花,俱是他的回忆。

面对敌人时,他也须与项弦、萧琨一同冲锋陷阵,而在后阵支援的潮生,则有那陌生青年守护,那家伙是队伍中的射手,但凡起手拉弓,必然百发百中,且近身搏斗亦甚是了得。

反而是乌英纵自己,每次都浑身伤痕累累,结束战斗后,以巨猿之身鲜血淋漓地坐着,令大伙儿忧心不已。

受伤后,潮生会来为它治疗,每当潮生的手抚过它的伤口时,乌英纵便觉内心传来一阵震颤,仿佛潮生透过被撕开的血肉,触碰到了它正在跳动的心脏。

说不清是迷恋还是发泄,它在战斗中变得更拼命起来,就像隐隐期待着在重伤以后,潮生的触碰一般。

“你太拼命了!”潮生责备地提醒它,“不能这样啊!大哥,每一次你都受好重的伤!”

巨猿眼里只带着笑意看他。

“这个给你。”潮生说。

这一次,潮生没有再递给它小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截小小的树枝。

“是什么?”巨猿说,“给我挠痒痒么?”

巨猿宽大的手小心地握着那截树枝,用它戳戳潮生,潮生却抢过它,来捅它的鼻孔,一人一猿,玩闹顷刻,潮生将树枝扔到它脸上,转身跑了。

“你想守护他,对么?”项弦问它。

“我没有资格。”巨猿低声说,将那小小的树枝珍而重之地收起,与搜集到的干花摆放在一处,同时望向不远处正笑着的潮生。

直到那一天,天魔宫中,荆棘爆发,巨猿抵挡在潮生身前。

“你能办到——潮生!”巨猿咆哮道,黑暗荆棘贯穿了它的胸膛,鲜血喷溅而出,它将树干强行撑开,现出那犹如深渊般的巨大黑暗裂隙。

他曾妥当收好、压平的众多干燥花朵散落一地,飘零,在魔焰之中粉碎,被烧成了灰烬。

潮生成功地抓住了树种,黑光爆射,天魔宫崩塌,坠落于大地。

他们被金龙载着飞走了。

巨猿那伤痕累累的灵魂抬头,望向天空,它艰难地对抗着天地脉的强大吸扯之力,内心仍有不甘,在世间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巨猿那孤独的灵魂在大地上徘徊,它的手中出现了句芒的绿枝,绿枝朝向大地西面发出温柔的光,指引它的归处,于是它缓慢前行,前往昆仑。

天地间,戾气已抵达极致,新的树即将诞生。

风雪昆仑,它不知道白玉宫究竟在何处,也不知道纵然找到,它是否会为自己敞开大门。很久很久以前,它仅仅是从丹妖那里听到过这个地方——传说找到昆仑白玉宫的人,将得到永生。

但它的肉身,早已随着魔树的崩毁而破碎,如今只剩灵魂。而这最后的一缕灵魂,亦在轮回那无法抵挡的宏大力量前逐渐消散。

它终于到了,望向石碑顶端的天路,在绿枝的光华之下,西王母留下的秘境温柔地张开了怀抱。

新的树在灿烂光华之中诞生,它举起绿枝,循着天梯一路奔去,看见树下的潮生。

潮生正坐在句芒的树根前出神,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什么,抬眼望向白玉宫正殿。

潮生快步奔下正殿,巨猿停下脚步,它的灵魂终于在此处散尽,幻化为一阵温柔的风,穿过他的双手,回归天地。

“老乌!老乌——!”潮生焦急地大喊。

岳飞道:“当心!妖法来了!”

白雾再次凝聚,托起岩流翻滚,乌英纵躺在潮生怀中,双目紧闭。

土石巨浪排山倒海般压向他们,潮生单手祭起山河社稷图,轰然抵住了那泰山压顶般的岩浪。

当头压下的泥石流与山河社稷图的法力屏障对撞,僵持,一点点地朝着他们掩来。

“老乌——”潮生艰难支撑,另一手按在乌英纵额上,大喊道,“乌英纵!醒醒,醒醒啊!”

白玉宫前,巨猿消散的灵魂,再一次听见梦境之外传来的求救声。

九曲黄河阵中,乌英纵陡然睁开双目。

土石洪流当头压下,淹没了所有声音,世界陷入黑暗。然而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强光迸发,绿枝化作千万衍生藤蔓,朝着四面爆射!

乌英纵发出一声咆哮,化身巨猿冲出,以身躯抵挡住了泥石流。潮生腾出双手施法,竭尽全力一推,迷宫中的重重岩石被倒推回去。

巨猿捞起潮生,反手将他放在自己肩上,吼道:“离开这儿!小哥!跟上!”

他们在迷宫中穿梭,深处传来了一声爆破,大地尚在震颤,仿佛有人在剧烈地打斗。

“朝那边走!”潮生道,“一定是哥哥们!”

九曲黄河阵中央:

赵先生一动手,便掀起排空巨浪,宏大气劲先是袭向萧琨,萧琨当即回刀抵挡,铮然碰撞的刹那,赵先生却虚晃一刀,拖出迸射火星,疾取项弦!

项弦横过智慧剑,以未出鞘状态接下赵先生一式,被巨力摧得朝后飞去,稳住身形,双腿撑地踏出一道飞扬的雪路。

转瞬间萧琨追来,旋身,欺近赵先生,刀光甩开的刹那,赵先生甚至不回头,只反手出斩马刀。

金铁巨响,萧琨被推开,赵先生则抽身而退,以一敌二,竟尚有余力。

项弦站定,左手剑诀搭在智慧剑鞘上,萧琨则斜斜持刀,指向场中赵先生。

初时交手不过是试探,两人已同时试出赵先生技艺,若论单打独斗,他确实能占到上风,却因其占了主场,更拥有丰富的单兵作战经验。

但论绝对实力,兴许尚不及萧琨,顶多与非降神状态下的项弦相当。

项弦已有把握,与萧琨联手,要战胜他不难,关键在于如何解救赵构,与除去这废墟中央的核心,黑翼大鹏,它才是关键。

“你不该接过智慧剑,担任护法武神,”赵先生持刀,落在祭坛前,眼望项弦,“若非持剑,你将是解开大宋之劫的关键人。”

项弦眉头深锁。

萧琨却隐约明白了赵先生的执念,说:“哪怕有通天本领,恃强以天道之力干涉凡间因果,终有一天也将被天道所制裁。”

“也是。”赵先生轻描淡写道,“你若非大驱魔师,想必只会一心挽救大辽;他则一心挽救大宋,双方是敌非友,各为其主,是否将引发更惨烈的大战,尚不得知,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必正是如此。”

“他在拖延时间。”项弦紧盯着祭坛上的赵构,转魂法术已到了关键节点上,黑火熊熊燃起,黑翼大鹏之魂竟是聚合为虚影,正在侵入赵构体内。

赵构双目赤红,喷出黑焰,形态无比狰狞。

萧琨:“动手!”

“为了这一刻,”赵先生道,“朕屈身穆天子座下,等了足足一百年,不会让你们来破坏它!”

赵先生声如洪钟震响,再次袭来,其目标却是项弦,萧琨从旁抢上,要为项弦解围,赵先生却翻身朝萧琨又展开了穷追猛打。

“朝你去了!”项弦喝道。

萧琨持刀要架,赵先生却一触即退,回身一刀直取项弦胸膛,项弦冲来援手之际,险些撞上赵先生刀锋。

项弦:“又冲我来了!”

萧琨吼道:“当心!”

项弦下意识想拔智慧剑,蓦然想起,剑已经断了!

赵先生全力以赴,狂风骤雨般朝项弦展开一轮猛击,项弦连番躲闪,等待与萧琨配合的机会,赵先生却贴地飞掠,不容他躲避。

“又打你去了!”项弦大声道。

“别喊了!”萧琨喝道。

萧琨简直受不了项弦,生死关头还这么多话,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冲我来了!”项弦陡然大喝。

萧琨忍无可忍:“闭嘴!”

然而项弦那连番话却成功地干扰了赵先生,赵先生本不打算袭击项弦,被翻来翻去,竟下意识被项弦言语摆布。项弦回身虚晃一招,瞬间打乱了他的进攻节奏。

项弦嘴角现出一丝狡黠的笑,两人同时抓住这机会,蓦然拉近彼此距离,眨眼间缩小了包围圈!

赵先生稳如泰山,手中刀式刚猛霸道无比,气劲袭来,封住项弦所有退路。萧琨追到赵先生身后,改而双手持刀,旋身借腰力抖开一式“大劈山”。

项弦避无可避,索性空手迎上,设法以力打力,接赵先生的斩马刀,而萧琨森罗刀以惊天之势当头袭来。

两人同时出手,赵先生一振斩马刀,先接萧琨,再弃刀反身格挡项弦。

萧琨一刀斩去,两人兵器同时脱手,斩马刀发出破败交鸣之声,粉碎,但刀劲来势未消,萧琨以手臂格架,被爆发出的气劲推飞出去,撞中废墟中的矮墙,发出巨响,矮墙连番坍塌。

“萧琨!”项弦喝道。

赵先生出拳,项弦原地旋身,双掌齐出,抵住了这一招崩天式,拳掌互撞的一刻,平地爆发出冲击波,将砖石扫得四处横飞。

项弦来不及喊话,赵先生已连出五六招,彼此以太祖长拳拆解,而项弦从四岁起练,对这套拳法熟得不能再熟,竟能与赵先生拆招。

“学得很好。”赵先生沉声道,“设若有一日,大宋千里江山沦为焦土,你纵得一身强横技艺,又有何用?!”

“你忘了一件事……”项弦竭力抵挡,竟还能说话,“知道是什么吗?”

敌我双方角力到得僵持之际,赵先生双掌施展出泰山压顶之力,疾推项弦,冷笑一声。

“拳怕少壮!”

项弦一见萧琨受挫,战意顿时被推到极致,背靠坚石,犹如飓风狂浪中被压制的一星火苗,压缩到近乎熄灭之际,如融雪初春,暗夜破晓,脉轮一转,少阳初绽,迸发出滔天力量,将赵先生强行推了回去!

攻守之势瞬时逆转,项弦拳掌化作狂雷与烈焰,只见红色火光滚滚,抵着黑焰流星疾射而去,轰然撞在了祭坛上!

萧琨从废墟中站起,双刀在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祭坛破碎,赵先生艰难站起,手中几次凝聚魔气,要化作武器。项弦一头短发飞舞,犹如少年火神降世,悬空飘浮,阿黄飞来,停在他的肩头,展开双翅,化为升腾的火羽。

赵先生:“是啊……到头来……”

他疲惫地吁出一口气,魔气朝着他的身体缓慢回拢,掩盖了他伤痕累累、被诸多刀斧斩伤后留下疤痕的身躯。

潮生与乌英纵、岳飞从外围冲来,潮生喊道:“哥哥!”

岳飞:“殿下!”

祭坛上,转魂法阵被打断,诸多捆缚黑翼大鹏的锁链逐一断裂,赵构躺在了乱石之中,黑翼大鹏收拢双翼。

“要来了。”萧琨猛然喝道,“项弦做好准备!其余人散开!”

两人已再顾不得赵先生,萧琨侧身,斜刀抹刃,喃喃念诵古老咒文,项弦抽出断剑。

智慧剑出鞘时伏魔金光绽放,感受到黑翼大鹏鸟的魔气,发出威严的嗡鸣,甚至未曾脱离剑鞘便已迸发出伏魔金光!

黑翼大鹏疯狂挣扎,同时感受到了克制自己的神兵,上一世它正是被斩于智慧剑下,猛地挣断锁链,腾空而起。

就在项弦抽出断剑的刹那,金火将雾气冲散。

“岳飞!保护康王!”萧琨喝道。

岳飞抢上祭坛,黑翼大鹏释放出的气场唯有“移山填海”能形容,稍不留意便要粉身碎骨,岳飞弃自己性命于不顾,抱走了赵构。

黑翼大鹏发出尖啸,项弦速度却比它更快,展开火翼,手持断剑疾掠而去,鸟鸣声响彻天际,烈火与黑翼大鹏缠绕。

黑翼大鹏拖着最后的锁链升空,却被猛地牵制,拖回地面。萧琨抖开唐刀,冲上祭坛,喝道:“取它胸腹!”

“我……力气不够!”项弦已用尽了所有力量,怒吼道,“搭把手!”

项弦与黑翼大鹏对撞,横过断剑,烈火腾空而起,犹如滚滚红云,朝中间压缩,再轰然爆射,卷起强劲冲击波,摧向四面八方。

这种打斗,潮生虽无法介入,却也明白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当即开始施法,废墟在绿意的催动下犹如万木苏醒,驱散寒风,藤蔓密密麻麻朝向空中,裹向腾空飞起的黑翼大鹏。

黑翼大鹏胸膛处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两团光芒化作一团,疯狂冲撞。

项弦不能降神,左手将智慧剑上的力量催到极致,日月星辰三大光芒依次闪烁,左手持另一截断剑,以双刀流抵挡黑翼大鹏。

黑翼大鹏的庞大鸟身后仰,现出穆天子身形,抬起双爪,竟以爪强撼智慧剑。

“你输了,”穆天子冷漠的声音道,“连山海之剑亦未能保全,还有何资格与我一战?”

项弦发出疯狂大喝,智慧剑上七大符文同时亮起,交错相融,犹如海潮般在他与黑翼大鹏面前迸发。

黑翼大鹏以双爪牢牢抓住两截智慧剑,猛地使力。

赵先生腾空而起,要去协助黑翼大鹏,萧琨已挟幽火唐刀从旁杀到,一刀凝聚毕生修为轰至,赵先生猛然抽身已不及,发出狂吼避让,身体被焚去近半。

萧琨潇洒登空迈步,一脚踏在他肩前借力。

“宋太祖!得罪了!”萧琨道,化作离弦之箭,疾射向项弦与黑翼大鹏相斗的战团。

黑翼大鹏与项弦俱全力以赴,大鹏鸟的嗉囊近乎完全分离,内里现出苍狼与白鹿身形,白昼与暗夜旋转仿若太极鱼。

穆天子的天魂发出冷笑,紧紧抓住了智慧剑。

萧琨来到跟前,喝道:“接招!”

萧琨沿连接大地与天空的藤蔓飞速冲来,干净利落,反手刀挥去,以幽火护身划过敌我相接之处,迸发出一道光弧,所过之处,一切俱被一刀两断。

嗉囊破裂,牧青山抱着宝音化作银色流星,划过天空坠落于废墟中。

穆天子的大鹏灵体双爪被斩断,发出狂吼,仰身避让,黑翼大鹏扬起翅膀,面朝金光。

“驱魔!”随着最后的呐喊,项弦弃左手断剑,右手持半剑挺身掠去,刺进了黑翼大鹏胸腹,正中穆天子的天魂胸膛!

穆天子仰天高喊,黑羽破碎,黑翼大鹏之身飞开,抓住半截智慧剑,摧飞了项弦,连带着缠绕的藤蔓,置身其中的萧琨,同时被这无可比拟的巨力摧向大地。

废墟以祭坛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四周被摧成白地,乌英纵催动修为到极致,抵挡住这股能量暴风。

天明时分,一切重归于寂。萧琨被掩埋在了废墟中,艰难推开乱石,身上、头上尽是血液。

黑翼大鹏一如巴蛇临死前般,躺伏在地,阵阵抽搐,身上散发出无数黑气。

白鹿与苍狼坠地。

牧青山现出人形,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宝音。他茫然四顾,继而低头拍打她的脸,小声道:“快醒醒!”

乌英纵与潮生回过神,潮生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震惊,再望向祭坛前的黑翼大鹏。

东面的天空出现一轮朝阳,启明星于天幕悄然隐去。项弦不住咳嗽,挣扎着要起身,身上伤痕累累,手中却依旧紧握着断剑。

“哥哥!”潮生跑向项弦,跪在他的身边为他疗伤。

正在他即将恢复神识的刹那,遥远的天空中,一道黑色魔枪飞速射来!

萧琨:“背后!”

乌英纵:“潮生!”

萧琨刚从废墟中起身,陡然得见魔枪划破万里,疾射向大地上的项弦!

黑色魔枪已到得面前,项弦猛然推开潮生,起剑抵挡,乌英纵冲向潮生,抱住他就地翻滚。

萧琨则冲向挣扎起身的项弦,挡在他身前,双刀齐出,斩向那魔枪。

下一刻,魔枪准确地穿过森罗与万象刀间隙,刺穿萧琨胸膛,铿然斜插入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萧琨——!”项弦狂吼。

他被萧琨的鲜血喷了满身,眼睁睁看着魔枪刺穿萧琨的后背,透出黑焰缭绕的枪身。

所有人都愣住了。

魔枪爆破之处形成了坍塌,化作一个黑球,再蓦然迸开,将萧琨扫到一旁。黑色光球爆发之际,出现了倾宇金樽连接空间的火焰大门。

穆天子真身出现,于黑火中凝聚出身形。项弦朝他冲来,于断剑中注入了最后的力量,但穆天子只横过一手,手中现出黑火萦绕的荆棘长鞭,朝项弦一扫,长鞭与断剑碰撞,登时将项弦抽飞出去。

“剑已断去,明王不再回应你的召唤,”穆天子淡淡道,“以此凡人之身,你又如何是我对手?”

潮生竭力祭起山河社稷图,乌英纵吼道:“危险!”

穆天子只是一拂袖,手中便弹出千万流星,缠绕着疾飞向潮生,乌英纵猛地挡在了潮生面前,将他抱在怀中,被黑火撞得横飞出去。

“老乌!”潮生充满恐惧地大喊道。

“别管我……快逃!”乌英纵推开潮生,悍然转身拦在穆天子身前,双手祭起碧绿色内丹,推出的刹那,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穆天子抬手凌空虚抓,萧琨的森罗刀打着旋飞来,落在他手中。

“当心!”潮生大喊道。

森罗刀上,魔焰一跃三丈,随着穆天子一招挥出,刀气呼啸,先破屏障,再劈砍上乌英纵的内丹,令它砰然现出裂纹,乌英纵胸膛中了一记刀气,狠狠摔下了祭坛。

“区区两百年修为,”穆天子随手将刀扔在祭坛前,冷淡地说,“犹如蝼蚁。”

穆天子沿祭坛前的道路拾级而上,头也不回,抬手,握住了一道朝他呼啸而来的银白色光箭。

牧青山一手开弓,手持鹿角弓指向穆天子。

穆天子一手握紧,光箭化作漆黑,魔气陡然爆发,倒卷回去,牧青山马上横弓抵挡,刹那间他脖颈处的铜钱爆出光芒,为他抵挡了魔气,牧青山则被推得撞在废墟中,吐出一口鲜血。

“叛徒啊,”穆天子喃喃道,“你是叛徒。”

赵先生艰难起身,沿着台阶爬上,穆天子说:“为了一个承诺,你便相信了他。”

“那……也是你,”赵先生沉声说,“另一个你,争夺着自我的……你。谁又不是?”

“唔,”穆天子说,“说得对,都是我,至少是我的一部分……你还是这么执着,哪怕脱离了红尘,仍放不下凡间那点事。”

赵先生停下动作,穆天子抬起一手,朝向他,赵先生沉默,周身黑气轰然席卷,被收入了穆天子手中,露出了他残余于世间的凡人之躯。

“我既然能赐你永生,”穆天子面无表情道,“自然也能随时收回。”

赵先生极力忍耐痛苦,不住颤抖,却并未开口求饶。随着魔气的倒卷,这具躯体失去了魔的力量,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变得银发苍苍、皱纹满面,壮硕的骨骼亦因衰老而佝偻,直到满头白发与牙齿落尽。

但他怒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中重刀回抡,燃起三魂七魄万丈。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穆天子万万未料赵先生竟临死反扑,一步退后,左爪被刀气削破,愤怒至极,右爪将他扫翻在地!

穆天子冷笑一声。

百余年时光飞速冲刷,赵先生失去所有修为,双目中神采消失,瞳孔暗淡,生机彻底消亡,倒在地上,化作一具白骨。

寒风吹来,连白骨也随之化作粉末,在风中飞散。

祭坛下,萧琨仍在喘息,他被魔枪斜斜钉在地面,鲜血浸湿了泥土,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抬起垂落的双手,紧握着胸前的魔枪,要将它一寸一寸地缓慢拔出。

潮生眼望穆天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去救谁,不住发抖。乌英纵、萧琨、项弦这三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之人,俱一个照面便遭到魔王的重创。

“潮生,你……治不了我,”萧琨忍耐着剧痛,拔出魔枪,颤声道,“去救他们……”

潮生发出疯狂大喊,转身面朝穆天子,眼眶中泪水滚动,清澈的眼神中,出现了恨意。

穆天子丝毫不将潮生视作威胁,而是缓慢走向黑翼大鹏的尸身。

黑翼大鹏胸腹中,另一个穆天子出现了,那景象显得尤其诡异,犹如一面镜子前的双生子一般。

“你该回来了。”穆天子沉声道,继而朝他伸出手,两个魂魄开始僵持、争夺,黑翼大鹏处的穆天子发出哀鸣,被重创后已无力对抗本体的吸纳。

就在此刻,岳飞喝道:“住手——!”

岳飞冲上高台,手持断裂的另一半智慧剑,穆天子仅仅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岳飞那断剑却突破黑火,已到了面前。

穆天子陡然睁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你?!”穆天子沉声道。

岳飞出剑,刺穿了黑翼大鹏身上的穆天子之魂,剑尖从背后透入,魔气登时爆破,轰然消散。

岳飞看着自己的兵器,隐隐发出金光,成功了!

穆天子简直不相信发生了什么,黑翼大鹏骤然动了,不顾项弦与潮生,猛地扑向了穆天子!

岳飞站在祭坛上,魂魄离体,短暂地成为了大鹏王,神识与黑翼大鹏合而为一。

只见黑翼大鹏喷发出烈焰,拖着残破的身躯扑向穆天子,穆天子万万未料在这稳操胜券的关头,已被连番削弱的黑翼大鹏竟会暴起,当即被击向祭坛之下。

潮生见有机会,释放出所有修为,迸发出绿光与繁花,废墟中顿成春野,绿意如毯般席卷而去,万千树灵骤现,围困住了穆天子。

穆天子被生机所困,当即发出了一声大吼,摘下头顶木簪,迎着黑翼大鹏而上,木簪顿时化出千万黑暗荆棘与藤蔓,倒卷回去。

诸多荆棘同时发力!

黑翼大鹏被分解为千万碎片,在空中爆开。潮生接了一招穆天子的黑焰,登时从祭坛上滚了下来。

穆天子则艰难地按着胸膛,岳飞刺入天魂后背的那一剑,随着天魂的回归,竟如刺进了他的身躯一般。

黑翼大鹏破碎的一刻,一缕黑色的魂魄上升,回归天脉。

岳飞恢复意识,一个踉跄倒下。

穆天子喘息少顷,喃喃道:“你仍心有不甘啊。”

“项弦!项弦!”阿黄以翅膀不住拍打项弦的脸庞,警惕抬头,望向再次前来的穆天子。

满地俱是同伴的身躯,项弦在此时睁开了双眼,看见穆天子站在身畔,予他同情的眼神。

项弦想说点什么,却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抬手,却已全身脱力,无法召回智慧剑。

穆天子伸手,要将他凌空提起的时刻,十步外一个声音响起。

“我还活着呢,魔王,”萧琨拔出魔枪,扔到一旁,怒吼道,“来战——!”

萧琨的手里拿着另一半智慧剑!

穆天子转身,面朝萧琨。

“上一次没能把你驱魔,”萧琨道,“这一次如何?”

穆天子冷笑道:“连一个妖族,也能用神兵了么?问问看,它是否认你?”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萧琨右手持智慧剑,以断剑朝天,左手持内丹,按在剑身上,内丹化作妖异流动的水团,浸润了断剑!

断剑疯狂嗡鸣,剑上第六符文迸射出靛蓝的强光。

光芒化作幽火,从萧琨身上燃起,覆盖了智慧剑!

幽焰铺天盖地,蓝色的烈焰隐隐透出青白,萧琨的幽瞳中迸发出蓝光,身后隐隐出现古老女神形态。

祂在空中舒展身躯,四肢仍拖着捆缚神祇的锁链,于幽火的红炉燃烧中,抬起双眼,目作靛蓝,充满仇恨,凝视穆天子。

萧琨左手持剑诀,右手提断剑,腾空而起!

穆天子顿时感受到了威胁,后退半步。

“以骨磷之光引动智慧剑,召唤女魃降神,”穆天子说,“你想拼着性命于不顾,一招重创我,却也将燃神念而亡,值得么?”

“萧琨,”项弦踉跄起身,说,“把剑放下。”

那一刻项弦犹如心有灵犀,察觉了萧琨的用意——他要以燃烧三魂七魄为代价,借着同源的幽火之光引断剑,一招重创穆天子,为以后项弦攻入天魔宫制造机会。

“我本是将死之人,”萧琨认真道,“早死晚死,并无多大区别。”

萧琨手持光火迸发的剑,周身烈焰熊熊,旱魃的双眸中,蓝焰喷发。

“此处并非决战之地,不如就直截了当,”穆天子突然说,“一场决战定胜负如何?”

项弦马上道:“萧琨,把剑放下,你看,我已经醒了。”

萧琨直视穆天子,穆天子于是说:“给你时间准备,去召集所有帮手,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刘先生在玉门关等你。就将神州的宿命,交给这一战来决定罢。”

项弦来到萧琨身后,萧琨依旧不撤剑。

穆天子化作一道黑烟,轰然飞走,倾宇金樽的大门关闭。

“萧琨!放手!”

项弦马上以空手入白刃之术折萧琨手腕,将他搂了过来,幽火平地散开,萧琨松剑,倒在了项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