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停电

时灿从冰箱里拿出熬煮好、装在袋子里的中药,放进已经调到保温模式的养生壶里。

医生并不推荐把中药煮开趁热喝,最好的选择是加热不烫嘴的温度,这样就可以一口气灌下去,不用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抿。

过了一会儿,时灿把中药从养生壶里捞出来,上楼去找林逐月。

林逐月特别喜欢猫,在他家里待十个小时,有八个小时要泡在猫房里。

法棍是个社交恐怖分子猫,它知道林逐月会给猫条和冻干,就

黏黏糊糊地趴在林逐月的臂弯里,翻着滚蹭来蹭去,试图给林逐月披上一件猫毛大衣。

“吃药了,扫地机。”

时灿把中药饮液袋子递给林逐月,又在林逐月绝望又痛苦的眼神中捞起法棍,说道,

“宝宝你也吃药,你该驱虫了。”

时灿打开柜子上的童锁,拿出外驱滴剂和内驱药片。

他将法棍后颈的猫毛朝着两侧捋开,露出皮肤来,涂上滴剂,又从药板里抠出药片,眼疾手快地从侧面扒开法棍的嘴巴,将药片塞进法棍的喉咙里。

法棍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吞了什么东西,坐在时灿腿边,表情有些懵。

林逐月说道:“好傻啊。”

“傻点好,傻瓜不记仇。”

时灿拿出冻干奖励法棍,并且严辞警告了喝中药喝剩了十毫升的林逐月,说道,

“你再把药渣偷偷倒进苦瓜田里,我就让厨师给你做苦瓜宴,吃到你这辈子不想再看见苦瓜。”

林逐月果断把饮液袋里的药喝干净了。

时灿给林逐月递了颗草莓味的糖果,说道:

“我明天要要出城一趟,去临海市。”

林逐月问:“去跟进神奇小鹿的任务?”

时灿点了点头,向林逐月说明详情:

“楚飞羽死活不肯走,按照灵师府制定的相关条例,我要打碎他的魂魄。原本灵师府是允许尝试强行送亡魂往生的,但叶阳嘉受伤之后,考虑到灵师的安全,灵师府明令禁止了灵师强行送走亡魂。”

林逐月把饮液袋卷起来,塞进衣兜里,打算等会儿带出去扔掉。法棍有时候会翻垃圾桶,林逐月怕它误食中药,所以从来不往猫房的垃圾桶里扔袋子。

林逐月仰面躺下,遗憾道:

“要是能商量就好了。”

“商量不成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时灿把法棍抱进怀里,说道,

“这种不得不打碎亡魂的情况,从前就不算少,以后只会变得更多。”

时灿是在第二天早上驱车离开天城的,为了防止明秽找到报复他的机会,他花重金聘了涂山云林这个老狐狸当保镖。

林逐月直接被灵师府禁止外出了。

在灵师府和明秽谈妥赔偿事宜、交涉好不能再对凌家后人动手之前,林逐月不能离开天城一步。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上课。

闻觅烟也不在天城。

先前林逐月和时灿被明秽绑架,闻觅烟为了参加紧急会议连夜回了天城。在林逐月和时灿返回天城,确认安全后,闻觅烟就回临海市继续任务了。

坐在前排的叶阳嘉给时灿发消息:

【哥们,你打包几份omakase回来呗?】

时灿过了很久才回复:

【弟弟,我是出来做任务的,不是进高档餐厅享受的。】

叶阳嘉:【你女朋友想吃。】

时灿问:【你是认真的吗?她在喝药,忌口很多的,omakase的菜单不固定,但一般会有很多海鲜,她不能吃。】

叶阳嘉“嘁”了一声。

时灿这狗东西好难骗。

晚上的时候,林逐月在宿舍睡觉,睡着睡着就觉得闷热难忍。她睁开眼睛,从枕头边摸出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好几下,才发现停电了。

小鱼也觉得热,从床上睡到地上,汲取着地板的凉意,不时地张开嘴,像是应激了一般喘气。

小鱼毕竟是个长毛猫,这样的天气对它来说和严刑拷打也没什么区别。

自从五月下旬开始,小鱼只要没寄养到时灿家,林逐月就一直开着空调,生怕小鱼因为闷热而生病。

林逐月给时灿发消息:

【你家停电了吗?】

时灿几乎是秒回:

【没有,宿舍停电了?】

【没收到停电的消息,不知道是我只有我这里停了,还是整个宿舍楼都停电了。】

林逐月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小鱼,道,

【我能把猫送去你家吗?小鱼热得受不了了。】

时灿回复道:

【你把自己也一起送过来吧。这样的天气,不吹空调的话,人也会中暑的。】

林逐月背着猫包就往时灿家赶。

时灿不久前才到家,在喝着自制的巴西柠檬水,一边吃宵夜,一边看球赛。

他收到林逐月的消息后就把整个四楼的空调全部打开了,等林逐月到了之后,就接过猫包,抱起小鱼摸了摸,就把它放进了林逐月常常居住的客房里。

“房间里的热水器是开着的。”

时灿询问道,

“要不要冲个澡?衣服换一下吧,你之前有留在这里的睡衣,就收在衣柜里。”

林逐月也没逞能,去浴室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后,她吹干头发,走进四楼的客厅里。

时灿给她倒了杯没加冰的巴西柠檬水,香水柠檬的酸味混合着糖和炼乳的甜味,刺激着林逐月的味蕾。

“我给你买了可露丽。”

时灿拿出装着甜品的盒子,说道,

“本来想明天和早饭一起送去你那里的,不过你既然来我家了,就当宵夜吃了吧。放到明天的话,口感就不如现在好了。”

林逐月接过盒子。

鲁迅说得好,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可露丽,肯定是他没吃到好吃的可露丽。

林逐月很喜欢吃可露丽,她先前就读的元城一中对面就有家法式甜品店,做的可露丽很好吃。不过大概是因为甜品做得太过真材实料,价格也很高昂,没开两年就倒闭了。

林逐月拆开盒子,盒子里装着六个铃铛造型的可露丽。

她捏起其中一个,咬了一口。

可露丽的表壳被咬碎时发出酥脆的声音,但内里却香甜柔软,瞬间就让林逐月眼前一亮。

就是这个口感!

“你喜欢就好。”

时灿倚在沙发上,说道,

“我之前心血来潮买过模具,之后可以在家自己做,就是做得不如这家店好吃,毕竟人家是专业的糕点师。”

因为可露丽放到第二天口感会变差,林逐月和时灿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一边看球赛一边吃,把六个可露丽全吃掉了。

吃完后,球赛差不多也结束了。

林逐月刷了牙,抱着小鱼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不需要早起,林逐月就在床上赖床到了中午。她醒过来后,迷迷瞪瞪地环视房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鱼不见了。

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打算拿起手机向时灿求助的时候,才看到时灿在四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我路过你房间门口的时候听见小鱼在挠门,把它放出来吃饭了。】

林逐月回复了消息:

【我醒了,猫在哪?】

时灿回了条语音:

“我房间的浴室,你直接过来吧。”

林逐月熟门熟路地进了时灿的房间。

时灿的房间非常有生活气息,床单、枕套和被子都是天蓝色的,床头摆着个和床品相当搭配的史迪仔玩偶,书桌上放着没有拼完的迷你小屋。

林逐月推开浴室门。

时灿家里的浴室都是做了干湿分离的。

他穿着睡衣,蹲在淋浴头下方,踩着防滑脚垫。他面前摆着个盆,盆里泡着只缩水的猫,水很脏。小鱼不停地扑腾,时灿左手揪着揪着猫后颈,右手抬起来,用袖子抹去溅到脸上的水。

林逐月隔着玻璃门问道:

“怎么突然要洗猫?”

“我早上给它擦完眼睛,用湿巾在它身上随便抹了一把,湿巾就变成黄色的了。”

时灿把水倒掉,又打开淋浴头,冲去小鱼身上的泡沫,问道,

“是个小脏猫,对不对?哦,不脏不脏,乖一点,马上就洗干净了。”

长毛猫无论洗澡还是吹干都很麻烦。

时灿先把小鱼放到烘干机里烘,烘得差不多之后抱出来梳毛,梳完再塞进去烘,如此反复几次,才把小鱼彻底烘干,完成了旧猫翻新工作。

小鱼刚被放出来就钻进了时灿卧室的床底。

好在时灿家里一直有扫地机器人扫拖,床底被拖得干干净净,不然这个澡就白洗了。

时灿趴在地上,拿着拆开的猫条,想要哄小鱼出来。

“对不起嘛。”

时灿把手伸进床底,哄劝道,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逐月站在床边,她低着头,面色怪异地看着刚换了一身干燥睡衣的时灿。

时灿这个面朝下趴着的姿势挺怪的,露出了一节腰线不说,屁股也很翘。

林逐月想摸一把,更想踢一脚。

踢完转账十万能把人哄好吗?

就在林逐月和心里的恶魔做斗争的时候,时灿优秀的灵感让他感觉到了不妙,警惕地缩回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想干坏事的林逐月。

时灿没法把正在气头上的小鱼从床底弄出来,干脆就不哄了,拉着林逐月下楼吃饭。

家里做了肉沫茄子,用豌豆尖煮了煎蛋汤,都是林逐月喜欢的。馒头也做得很用心,揉面的时候加了蓝莓酱,出锅之后是粉紫色的,吃起来也甜甜的。

吃着吃着,时灿收到了短信。

他嘴角向下扯了扯,凤眼中的沉重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逐月觉得大概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问道:

“怎么了?”

“梁校长住院了。”

时灿回了消息,询问具体的情况,说道,

“等会儿带点东西,去医馆看望一下吧。”

时灿没什么食欲了,把剩了没几口的馒头吃掉,也没吃什么菜,就起身去找送得出手的保健品了。

他载着林逐月,开车前往云泽医馆。

林逐月回想起自己与梁校长仅有的两次见面,说道:

“梁校长看起来身体还很健壮……”

“再怎么有精神,也已经是老头子了。”

时灿把方向盘打满,说道,

“而且他有心障,心障对灵师来说还是挺要命的。起初的几年经常住院,后来可能是调节得比较好,不再当医院的常客了。可你回来了。”

林逐月指着自己:“我?”

心障也叫心魔,是人心里难以放下一件事,并因此生出的障碍。平常人有心障,会患上精神疾病。但灵师有了心障,心障就会被灵力逐渐具化成疾病,夺取性命。

“梁校长是你爸和我爸妈的老师。”

时灿把车里的空调开高了一档,说道,

“你爸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他分派的,他一直都觉得,你爸年纪轻轻就离世,是他犯下的错误。”

“你回来之后,梁校长必然会时时回忆起凌言,反思他自己的过错。”

林逐月抓着安全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但因为没什么回忆,她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把自己和凌言紧密联系在一起。

但在天城,在灵师府,她与凌言、与凌家是密不可分的。许多人只要看见她,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凌言。

时灿将车子停在云泽医馆楼下。

他和林逐月各拎着两箱保健品礼盒进了医馆,在医生的引领下进入了病房。

病房里满溢着消毒水的味道,病床上卧着苍白又安静的老人,点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顺着留置针涌入血管。

“你们来了?”

梁校长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说道,

“快坐下,吃苹果吗?小傅刚刚来过,送了烟台产的红富士,应该是好吃的。”

时灿将礼盒放进柜子里,说道:

“我联系我爸妈了,他们说会尽快回来。”

“你就别打扰他们了,不碍事的。”

梁天行想要坐起来,但行动有些困难,

“帮我把床调一下吧,我实在不习惯躺着。”

时灿弯下身去,将病床摇了起来。

时灿问:“您能吃东西吗?”

梁天行点了点头。

时灿把傅星纬送过来的礼盒拆开,拿出个苹果来,去洗手间把苹果和手一起洗了。他回到病房里,坐在病床前,拿着刀子,将果皮细致地削掉,又切成块,用果叉叉着递向卧床的老人。

梁天行吃了几块,就吃不下去了。

梁天行说道:“屋里好像有些冷。”

时灿看了眼空调挂机,说道:

“空调开得有点低了,遥控器呢?”

他在病房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遥控器的影子。

梁天行说道:

“去一楼借个吧,这里的空调遥控器都是通用的。”

“行。”

时灿站起身,说道,

“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就离开病房,下楼找遥控器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梁天行和林逐月。

老人家对着林逐月伸出手。

林逐月搬着椅子,坐得近了一些。

梁天行两手握住林逐月的手,感慨道:

“真像啊,有时候看着你,就会有种错觉,觉得凌言那小子好像还在。”

林逐月说道:“如果他还在,看到您这副样子,一定会很担心的。”

梁天行闭了闭眼睛,说道:

“如果他还在,你的处境会好很多。”

林逐月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果凌言活着,她的处境大概真的会很不错。父母有情人终成眷属,家庭和乐,在这座岛城上成长,从小揍时灿揍到大。

但没有如果,凌言早就走了。

“今天上午,我和明秽谈赔偿。”

梁天行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他告诉我,你的灵武是浮世绘卷。”

林逐月深吸了一口气。

梁天行哀切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林逐月知道,梁校长这样开口,大概又是想把解封地府的责任安在她身上。

不过,她在去年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她没有否认,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灵武,可以在金珀火和浮世绘卷之间自由切换。”

林逐月向梁天行解释自己的谎言,

“我不知道在灵师府里,谁值得信任,谁不能信任。易主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我谎称自己觉醒的是金珀火,而不是浮世绘卷。”

梁天行并没有责怪她,说道:

“是个很明智的谎言。”

“我是凌言的老师,更是灵师府的负责人。出于责任,我一直都对凌家,对身为凌家后人的你抱有期望,希望你们能解开地府的封锁,将平衡重新带回世间。”

梁天行握着林逐月的手,水雾像一层薄薄的纱,蒙在苍老的眼眸上,他说道,

“但我发现,当年我没能护住凌言,现在似乎也无力保护你,让你经历了阴谋、算计和伤害。或许,撒谎才是正确的。”

“就这样吧,你的灵武是金珀火,从来从来,都不是什么浮世绘卷。好好活下去,比扛起责任重要。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拥有幸福的人生。”

梁天行是个位高权重的老人。

他对灵师府而言,是再称职不过的负责人。

但是,他也有着私心。

他也在责任和私心之间搏斗过。

林逐月唤道:“梁校长……”

“聊点轻松的吧。”

梁天行用苍老干皱的手捋了捋林逐月略显散乱的额发,问道,

“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林逐月摇了摇头。

“我好像,无法对爱情抱有期待。”

林逐月试着形容自己的境况,

“我人生中接触的第一段爱情,是我妈妈和我爸爸的感情,我觉得,他们的相

爱很苦很苦,充满了不幸。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那样的,但是,爱情在我心里,味道就是苦涩又不幸的。”

梁校长说道:“那就不谈恋爱。”

时灿很快就带着遥控器回来了。

他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又给梁校长掖了掖被角,忙完之后,才在病房里坐下来,陪着梁校长聊了会儿天。

他和林逐月没待多久,就有人陆续过来探望,除了探望之外,还有工作朝老校长汇报。

林逐月和时灿也不好再多留,朝梁天行道了别,离开了病房。

林逐月是打算直接走的。

但时灿拉着她在一楼看了医生,让中医给她把脉,看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好在林逐月的情况还不错,医生没给她再加两副中药。

回去的路上,林逐月把病房里发生的对话告诉了时灿。

林逐月问道:“他是站在凌家这边的吗?”

“我不知道。”

时灿启动车子,语气沉静地说道,

“如果没发生今天的事情的话,我会很坚定地告诉你,他是站在灵师府那边的,自始至终想做的事情,都是把灵师府和灵师引领到正确的、可以存续的道路上。”

“但这件事发生了,我就不确定了。”

时灿载着林逐月回到家里。

小鱼从时灿的床底下出来了,被管家抱到了猫房里,蹲在粮碗前卖力地炫猫粮。

时灿伸手摸它的时候,它还主动蹭了蹭时灿的手。

“……有时候真想变成小猫咪啊。”

林逐月坐在猫房的垫子上,说道,

“好吃好喝,无忧无虑,这种生活也太幸福了吧?”

“小猫咪也很辛苦的。”

时灿一边给小鱼顺毛,一边道,

“要被两脚兽抱抱亲亲,有的两脚兽还特别变态,小猫咪被吸完还不能寻求法律援助,真是太无助了。”

时灿把小鱼捞起来,在它脑袋上猛吸一口,说道:

“我就是这样的两脚兽。”

宿舍那边来电了。

林逐月拎上自己的衣服,带着猫回了宿舍。

晚些的时候,时灿的父母返回了天城,并在第二天的早上去云泽医馆看望了梁天行。

回家以后,他俩就开始撺掇时灿约林逐月过来吃晚饭,崔怡甚至声称要亲自下厨,给林逐月好好露一手。

“想约她吃饭,就自己邀请她。”

时灿抱着法棍躺在沙发上,说道,

“你又不是没加她好友,能自己联系干嘛要我来发消息?”

崔怡嫌弃道:“生你还不如生个叉烧。”

时灿幽幽地说道:“我是垃圾桶里捡的。”

崔怡:“……”

崔怡说道:“明天就把你扔进垃圾桶里。”

时灿问:“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时英韶在老婆和儿子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帮腔道:

“有害垃圾。”

时灿阴阳怪气道:

“……被捡回这个家真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