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消退,姜嘉茉这两天还在轻微咳嗽。
工作室的员工们回嘉云传媒述职报到后。
他们和孙云岫提着大批营养品,来慰问了姜嘉茉。
“看你平安,我们就安心了。”
孙云岫带来了好消息:“嘉嘉,你去垦丁面试的《流离者的海》收到主演片约了,明年五月开机。”
“看来你要无缝进组了,身体吃得消吗。”
她提醒道:“况且你一月就要去张掖,拍摄战争片《金风未凛》”
“这样安排下来,明年可能没有休息时间。”
姜嘉茉静坐在花荫里,笑道:“预产期是今年十月末,到明年,我差不多也休
息五个月了。”
“孙姐,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待播的《春与人宜》帮我突围事业瓶颈。”
“只要手上有底牌,就始终有骨气。”
“如果我怠惰偷懒,不去权衡家庭和事业。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给宝宝树立榜样呢。”
孙云岫依稀记得,几年前,姜嘉茉脆弱又无助,藏在窗户后偷看她,让她心疼不已。
她也懂她经年苦涩的暗恋,懂她想要站稳脚跟,有自己的话语权。
孙云岫唏嘘不已,不住点头:“我当然支持你去拼,身体也很要紧。”
-
姜嘉茉上次见到工作室这群人,还是岛上阴霾密布的台风天。
现在他们又恢复都市职场上班的打扮。
除了皮肤晒得更阳光健康以外,彼此插科打诨也更加亲昵了。
姜嘉茉心里温热,约了家私房菜馆,招待大家。
酒过三巡,她主动举杯:“敬我们生死之交的感情。”
她和他们中间的好多人,一起跨过千山万水拍摄,一同在谣言和舆论中相依。
唐靖安红了眼眶:“嘉嘉,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吗。”
“你生产那天,我们都请假去陪你。”
摄影师包思茹也说:“对呀,我们全程记录它的降生,做成影片,一定会很有纪念意义的。”
姜嘉茉点头应允,微笑垂眼:“被你们这么多人见证,它真是一个幸运小孩。”
晚上,他们一群人在棋牌室玩牌。
陈景寅在茶室里,盖着外套补觉。
黄栗坐在她旁边,浏览姜嘉茉给她的资料:“嘉嘉,按你的话来说,这几年,你和裴京聿之间是陌生人的状态。”
她扶了下眼镜,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和他联系上的呀。”
姜嘉茉示意她小声点。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陈景寅:“我不是一直有一个私人手机吗?”
“前两年,我找到了一个电脑高手的粉丝,黑进裴京聿的私人邮箱。”
“我威胁裴京聿,说拍到了他交通违法的记录。”
“我说自己现在太无聊了,要他陪我玩刺激游戏买断。”
“他问我喜欢什么?”
“我说性,因为我很寂寞。”
“后来,他做了一个专属的匿名软件给我,叫藏春。”
姜嘉茉脖颈泛粉,不好意思地讲:“因为我叫小满,他说‘满园春色关不住’,所以要藏起来。”
一旁的陈景寅扯下外套。
他“咻”地一声坐起来。
他把黄料金丝楠上面的茶具,撞得叮咣作响。
陈景寅:“好刺激啊,你们是史密斯夫妇吗!”
黄栗略微嫌弃地睇他一眼,示意他出去:“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听墙根吃瓜,好意思吗。”
陈景寅殷切地凑过来。
他微蜷的黑发下,一双懵懂又渴求的眼睛眨了眨:“我这是关心老板,和老板的老公,再说我是老板的心上人亲自批准入职的,当然比你这个恃宠而骄的老人尊贵。”
黄栗一时语塞,抱臂哼了一声:“你就狐假虎威吧你。”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
姜嘉茉揉了揉眉心,含笑地制止道:“好啦,陈景寅在这里,我也没想瞒着他,我继续讲。”
“我曾经收到了一个他发的视频,是他陪同外宾骑马的骑装。”
“我电脑高手的粉丝,帮我找出来了地址。”
“国际赛马上千匹,高端会员规格,私人马场,非请勿入。”
“巧的是,我六年前,跟随沈容宴他们去过一次。”
姜嘉茉陷在座椅里,模糊地回忆道:
“我记得那场聚会裴京聿也在。马场主人是他的朋友袁渊,赵庭澜之类的。”
“他身边的朋友坐不垂堂,很少和秦稼轩,盛煦他们打交道。”
“好巧,沈容宴家里人长辈,建军节去了边疆慰问。”
“沈容宴得闲攒局,邀请我和盛煦一起去马场玩。”
“你们也知道,我肚子里的宝宝七个月了,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想借口给宝宝选一匹小马,获得会员资格,和袁渊打交道。”
姜嘉茉起身掩好藤窗外的喧嚣,垂眼道:“我很早就认识裴京聿了,悄无声息地仰望着他。”
“我其实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婚姻只是一个门槛,我还不够了解他。”
“他欲言又止的沉默,他带给我难以揣摩的惊慌感。”
姜嘉茉把嘴唇咬得发白,“结婚后,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和他的这种甜蜜,就像空中楼阁。”
她认真道:“他为我做了太多,解开我的心结。我也想平等的爱他一次。”
陈景寅听完这些话。
他的心里像海啸一样遽烈震动起来。
哪怕他私下里知道裴京聿是他的恩人,但他也觉得对方太过神秘。
为什么会年少玩刀。
为什么睚眦必报。
为什么绝不承认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陈景寅面上不显,若无其事道:“你的意思是,想进入他更私密的社交圈吗。”
窗外是北京被霓虹照得暗紫色的天空,就像一杯醇厚馥郁的葡萄酒。
酸涩的,难以言喻的甜蜜。
姜嘉茉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小腹上,想要宝宝给她一些力量。
她凝视着房间里,她信任的两个朋友。
“可能爱上他,注定是一场冒险。”
“他说,六年前,陪我在苏梅岛看过一次日落,只是偶然的邂逅。”
“不管是不是偶然。”
“这都说明:他六年前就认识我,陪在我遥远的身边。”
姜嘉茉的眼眶微微润湿:“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讲明白。”
“有时候睡醒,我都害怕。觉得他身上全是秘密。”
“我怕他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就像从未接近过我一样。”
她像是坚定了信念:“我想再了解他一点。”
陈景寅欲言难止了半晌,终于开口:“嘉嘉,或许他是在保护你,就像刀,稍有不慎,会割伤手。”
“我之前认识他。我觉得他不想你了解他的阴暗面,怕你承受不住,会逃走的。”
姜嘉茉脊背薄削,看起来孱弱不已:“我可能会害怕。”
她用手指捏着裙摆:“……但我还是想要靠近他。”
黄栗抿了一口茶,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你忘啦,当时我陪你去新加坡找他,我们换了几个身份,才混进会场。”
她收好资料:“这次也一样,我们帮你创造机会,去和马场主人打交道。”
一旁的陈景寅也严肃点头:“行,那我就做你俩的保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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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姜嘉茉和盛煦一群人,开车去了袁渊的私人马场。
为了避免尴尬,她竭力避免和沈容宴单独相处。
办好入住手续。
黄栗和盛煦陪她去申请马场会员资格。
接待处窗明几净。
玻璃柜中可供权贵巨贾选择的赛级幼马,都严格介绍了四五代的尊贵血统,珠璎宝络装饰着,后续科学营养饲养,配有专属训练员,消费不菲。
大多数玩票的新贵们,都是被朋友介绍,来这里消费学习马术,以便更好地融入上层圈层。
他们宁愿学习经验后,去香港赛马会玩赌马。
很少有真正的贵族,把马当成爱宠来养,花钱陪伴长大,自由驰骋的。
在公开的维基百科上。
姜嘉茉没办法找到,任何关于袁渊的下落。
她也不愿意贸然行事,把自己的底牌是裴京聿透露出来。
想要让大人物对自己信任,并打入渗透进入内部。
她必须要让他知晓自己的能力。
姜嘉茉选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赌博技术,把袁渊钓出来。
拿着准入资格,姜嘉茉一行人移步来到了半山的透明观赏茶室。
不少老钱们已经在各自的包厢里落座了。
这里装修雍容堂皇,墙上插着明黄彩羽孔雀翎,气势煊赫,有凤凰腾云之姿。
金漆画册和包厢的巨幅投注介绍屏幕上。
有赛马的各种讯息,马匹介绍,投注类型介绍。
很快,门被敲响,穿着素雅高开叉旗袍的女人进来,全程陪同她们选择。
盛煦问:“我们玩独赢吧,这几种量级的赛马我都很熟,带你小赚一笔。”
姜嘉茉摇头,语气温婉,对投注辅助小姐说:“我买复式三T,总投注数六
十注起投的话,我先买一百万注。”
女人神色微怔:“姜小姐,你可以先尝试一下混合三T,Banker固定的话,可以减轻损失的。”
“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明面上的赛马场所,只是让大家尽兴。”
姜嘉茉加深笑容:“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哪儿来的尽兴?”
她把投注平板递给陈景寅和黄栗,让他们随心所欲选择马匹。
两人提心吊胆,翻阅着资料上马匹和训练员的介绍,害怕一百万注全部打水漂。
第一轮,六场,稳赚不赔。
第二轮,六场,铩羽而归。
第七轮,六场。
黄栗已经输哭了,陈景寅也涨得脸通红,盛煦一脸颓丧地盯着屏幕。
唯独姜嘉茉面不改色。
她静候着,注意到奖池已经累积到十亿元,已经到了红线区域。
虽然投注的不止她一个,但是散票的三T赌徒,不会这么不要命地狂热。
平时最多攒几期后,叠压上百万。
慌的不应该是她。
四九城的膏梁子弟。
谁没有父母几载为官的命脉牵着。
袁渊的马场,国际化规格,出入奥运冠军,赛级马术师。
这里赌马,只是小赌怡情,过个瘾。
绝不会因为十来亿元,动摇经营的根本。
姜嘉茉不了解袁渊。
但裴京聿的朋友,一定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丝毫不怵,坚信自己逢赌必赢。
透明包厢被人从外面敲响。
两位秘书模样的男人,讲话肃穆,望向姜嘉茉说:“姜小姐,袁先生请您去山水长廊小聚。”
“今天奖池概率出了问题,您的钱会原封不动回到账户上。”
姜嘉茉搭了一件珍珠白绸缎的防晒衣。
她回头,对陈景寅和黄栗做了一个上钩的胜利表情。
“成功。”
裴京聿的离岸账户在她手上。
这次有九位数的资金变动,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她消费,裴京聿可能并不以为意。
但是资金退回,他一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钩的又何止袁渊一个人?
姜嘉茉从来不打算隐瞒裴京聿什么。
她想让他知道。
——孱弱的自己,从来都有认赔杀出的孤勇。
这里的亭台楼榭,腾马做装饰,院中四水流方,以青竹做牵引。
滴水落珠溅玉地没入湖中,清凉舒适,聚财纳气。
院内没有金玉雕刻的装饰,古朴典雅。
恍若她并不是为了十亿的赌池金额来到这里,而是为了悠然见南山的闲暇。
有人坐在水榭里,面前摆着珍珑棋局。
黑白混淆在一起,难以分开。
是袁渊。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戴眼镜,带着沉淀后的从容贵气。
袁渊一双玲珑眼,定在姜嘉茉身上。
半晌,他才做出邀请手势:“姜小姐,你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根本不足以让你我见一面。”
“我命人查了入款的账户,户主是裴二在海外的虚拟代码。这才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他要和她上战场,彼此剑拔弩张。
姜嘉茉自然也奉陪:“岑窈君来马场几十次,也见不到你一面。你和她还有旧情。”
她未语先笑,审视了面前的上位者半晌,才说:“请你出山的办法,多糟糕无所谓,奏效不就成了?”
袁渊眯了眯眼,随即笑了:“算你聪明,我们先来一局吧。”
两人开始对弈。
姜嘉茉用白棋反提一字,做成了一个单片劫的局。
后续袁渊每次用黑棋打劫,她就放水粘劫,让他官子先抢。
连续几次,她不动声色地让他赢了。
袁渊眉眼舒展开来。
姜嘉茉压着禁忌线输掉,不明显放水,把这个上位者哄高兴了。
她也赢了。
姜嘉茉捏着棋子,稳定了心神:“我想,你作为外人,的确没有义务告诉我,关于裴京聿的任何旧事。”
“但你作为我和他的共同朋友,应该不希望看到,我和他的婚姻岌岌可危,像这次一样,我来搅乱你安静的生活吧。”
袁渊赞许地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会谈判的。”
他盯着涟漪上掠过的蜻蜓,淡淡陈述道:“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姜小姐,我办公室里有一叠旧报纸,你或许可以帮我带出去扔掉。”
姜嘉茉深觉得此人不好相处,简直比裴京聿还难伺候。
但一想到恋人的名字,她的心就变得柔软下来。
她随着这个人穿过湖泊和假山的长廊,来到藏书室。
袁渊进门拿报纸。
姜嘉茉在藏书阁前面瞎逛。
她注意到装饰墙上,有几百张历年来的会员纪念照片。
她径直走向六年前的日期。
很巧!
她居然在相簿里,找到了大学时的自己。
她穿着青黛色的油画棉裙,清寂苍白,对着镜头淡淡地笑。
盛煦年轻又阳光,穿着白T恤,笑容爽朗。
姜嘉茉的眼神不受控制,往后方稍远处望过去。
在照片的角落,野性矫健的漆黑马匹,正被一个英俊恣肆的男人驯服。
他掌骨上的青筋脉络蜿蜒暴起,性张力十足。
索实粗壮的缰绳,把高大的马匹牢牢桎梏住。
他的力道太强,压迫得骏马前腿,嚣张地登凌在半空中。
裴京聿穿着锋锐干练的骑装,黑衣黑长裤,凛然从容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同一时间。
他漆黑的眼梢微眯,跃过人群,不着情绪地钉在姜嘉茉身上。
——是六年前,对身后视线一无所知的她。
姜嘉茉在原地看了很久。
在遗落在时间里的旧照片。
他宛如住在屏上,英隽贵气,永远年轻,招人有一些神魂颠倒的南柯臆想。
姜嘉茉捂住遽烈跳动的心脏。
她一张一张看下去。
六年前的那天。
剩下三四张,临走前拍摄的集体照。
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女们活力四射,青春自信。
姜嘉茉站在角落。
她只占了一小点点位置,身体骨架伶仃,白瓷的手腕向前和拢,不安地交握着双手。
她很少笑。
特别是盛煦不在旁边的时候。
姜嘉茉更加孤寂。
她清冷地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血色。
那人没有一张注视着别的地方。
他疏懒的眼皮垂下,下颚的走势孤拔又漂亮,薄唇有点不易察觉的幅度。
裴京聿的眼睛,全都凝滞在她身上。
——每一次无人知晓定格的时刻。
她把手机拍摄模式调出来。
一张一张再次翻拍了当时的照片。
这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
恍若跨越了六年的时间。
她孤寂又无处安放的情思,被这个世界上她最渴慕的人,观察在眼里。
就算当时是她对他一厢情愿。
但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那双凛然出尘的眼睛,定格在她身上过。
姜嘉茉打开两人的对话框。
她竭力不让自己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她把照片拍摄给心尖上的人。
小满:“在你视频中的马场,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照片】【照片】【照片】
小满:“我被注意到了。”
那人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他的黑眸被手机光晕照得宛如点漆。
裴京聿的薄唇稍弯,冷白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敲了敲,恍若叩响一扇门扉。
他复读她的话,回复道:“我也被注意到了。”
——被六年后的你,注意到了。
-
袁渊给她的这叠旧报纸。
姜嘉茉拿到手以后,仔细观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各种类型的报纸都有。
日期是十七年前,断断续续一直最近十年前的。
再近一点的时间,纸媒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姜嘉茉敏锐地揣测,报纸上有重要的信息。
十七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整理好后揣进自己的备用手袋里,交代给陈景寅:“这就是袁渊给我的资料。”
“回工作室,我们好好查找一下上面的讯息。”
陈景寅似乎比她还重视,诚挚地对她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姜嘉茉想,和那个人恋爱比云霄飞车还要刺激上万倍。
她还需要按照拼图的碎片一点点施工,才能按图索骥,找到谜题的答案。
好奇怪,她居然对这件事痴迷到上瘾。
黄昏时分,姜嘉茉站在马场的露天咖啡馆,欣赏日落。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珐琅黄铜的盘子堆叠成了一个塔台架,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各式甜品。
黄栗拿出手机。
她准备拍摄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一旁的陈景寅把报纸铺陈开,用手臂举着,他正在仔细浏览。
黄栗不满道:“你这些废报纸都发黄了。”
“你还举得这么高,把马卡龙小蛋糕弄脏了,一会儿嘉嘉怎么吃呀。”
她推搡陈景寅:“我还没切好滤镜呢,你去隔壁看报纸,等我拍完再回来。”
受气包小陈哑口无言,像个民国长褂的老学究,坐到远处看报纸去了。
姜嘉茉靠在咖啡厅的露台。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马场上。
——岑窈君带来的两位圈内新人,正站在远处的马厩,和沈容宴一起挑选马匹。
沈容宴穿着骑装,笔直干练地站定,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骏马。
两个年轻女孩,夏筱和丁雅冰,陪他站在一起。
夏筱踩着脚蹬,蹭不上选好的白马。
她摇晃着身体,微跺脚,朝着沈容宴撒娇。
黄栗拍完照,也顺着姜嘉茉的视线看过去。
她乐不可支,模仿着夏筱的语气。
黄栗含笑着对口型,道:“呀,这匹马太高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骑马,上不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
沈容宴就把夏筱抱上去了:“坐稳。”
夏筱抱着马颈后的鬃毛,笑盈盈地冲着沈容宴飞吻:“谢谢宴哥!”
黄栗转头看姜嘉茉的神情。
——毕竟谁也不愿意对自己示爱的人,被一群女生追逐。
姜嘉茉颤了颤眼睫,什么也没说。
丁雅冰已经在枣红马上了。
她似乎也不太熟悉这匹马,胡乱拽了一把缰绳。
这匹马立刻躁动地踏着蹶子,往前奔走。
丁雅冰吓得浑身发抖,慌忙呼唤着沈容宴的名字,满脸惊慌地说:“我需要你。”
沈容宴往前小跑几步,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牵着缰绳,把丁雅冰搂在怀里,修长双腿和她的臀腿暧昧地贴在一起。
黄栗已然想到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
她“啧”了一声:“这男人可真是天生浪子,左右逢源呀。”
姜嘉茉的黑发被夏风吹得荡漾。
她把掠到红唇上的一缕摘下来。
黄栗:“怎么了,嘉嘉,你为他吃醋了吗。”
姜嘉茉趴在栏杆上,怅惘地闭上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裴京聿身上。”
她艰涩地平衡着呼吸:“……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她想起照片上,那个人驯服烈马的模样,很寡淡,但有种不可一世的威慑力。
黄栗刚想说什么。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呼喊。
沈容宴正好整以暇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手。
他显然注意到姜嘉茉的注视,已经从其他女生的马背后下来了。
他好像也注意到姜嘉茉情绪不佳。
沈容宴站在下面,放浪形骸地冲着她们喊道:“我和她们没什么,嘉嘉,你多看看我!”
沈容宴和裴京聿在某些方面真是一类人。
恣肆,野性,洒脱,潇洒。
但裴京聿身上有一种蛰伏的戾,暴烈和美,沉晦藏在他的骨髓里。
而她戒断不掉对他危险气息的迷恋。
她克制不住地想:“所以在燕景台照顾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姜嘉茉撑着脸往下望。
她的眼珠像夕阳下的玻璃海,漾着细碎的光晕。
她微微笑了,脸颊绯红,宛如榴花开欲然。
一旁的黄栗说:“嘉嘉,你在想什么,你冲他笑一笑,把沈容宴蛊得失魂落魄的。”
她憋笑指着沈容宴:“你看他那副高兴的劲头,中彩票似的。”
夏风中,姜嘉茉脖颈晕热地烧起来:“我只是在想,某人很坏也很不讲道理,说我就喜欢浪子只在乎我这一套。”
“我曾经真以为我是喜欢的。”
“后来发现有的人,比浪子更难揣摩,更危险,更狠得让我为他哭。”
“有一天,沈容宴问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坏男人。”
姜嘉茉轻声道:“我当时回答不了。”
“现在想起来,我连他六年前一个眼神,都会喜不自胜,像被爱了一样。”
她耳珠滚烫,心脏悸动,忍不住用手指捂住脸:“我好傻。”
-
陈景寅捏着报纸,从露台咖啡厅的另一端过来。
他语气发颤:“诶,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姜嘉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多出来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有种沉香的甜腻味道。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中夹着花苞。
陈景寅的心底不安地啸叫起来。
他竭力镇定情绪,转向黄栗:“你把手机拿给我,我看看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黄栗小小推辞了一下,很快交出手机。
她朋友圈发的几张甜品照片。
果然没有水晶茉莉的永生花。
一定是有人,在他们聊天中途放过来的。
姜嘉茉撩开发丝,微眯着眼回忆:“这怎么和岛上书店里,那位郁先生送我的密封罩一模一样。”
陈景寅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
他把水晶茉莉揣进他自己的裤袋里:“嘉嘉,我来保管吧,我还说为你做一个呢。”
姜嘉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温温笑道:“好的呀。”
陈景寅非常不安。
他的胸腔里像有把磬在疯狂敲打。
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他决定亲身去找裴京聿。
一定要把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全盘告诉他。
他保护不好姜嘉茉,但是那个人一定可以。
-
晚上,姜嘉茉在房间里仔细地浏览报纸。
她发现报纸的每一张上面,都有小方块的大小,记录着裴家的事情。
版面并不多,但是升迁,慰问,访谈,会议,一条都没有落下。
——全是细心收集的相关新闻。
裴泓文士不世出的真君子,国计肝胆许,不为子孙谋。
报纸上有他袖手著履的照片。
照片上,他实事求是奔赴在灾区一线,寤寐不眠,莅临指挥大家撤离。
姜嘉茉没办法看家国情怀的往事。
她一看就掉眼泪。
姜嘉茉埋在枕上哭了一会儿,为裴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掉泪。
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们家族的影响力,一定会把肚里的宝宝也成长成一个栋梁之才。
姜嘉茉抹着眼泪,收好报纸。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袁渊把这份报纸给自己,一定有用意,但是他为什么不讲明白呢。”
“如果他有四九城里,所有权贵的沉浮往事,那不是谁都尽在掌握。”
“这个人还好是裴京聿的朋友,不然还有点危险。”
“陈景寅为什么对水晶茉莉的密封罩如此在意?”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想,“难不成,段志璋他们回来了。”
酒店的房间门外依稀有男女的说话声,影影绰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不太真切。
姜嘉茉思绪恍惚。
她悄悄推开门。
想要弄清楚这么晚了,在她房门口聊天的人究竟是谁。
她推开一丝门扉。
走廊上,女性微微惶恐又疼痛时的低吟声,逐渐扩大,就像不安的求饶一样。
姜嘉茉害怕遇到女性被欺负的恶性事件。
她稍微鼓足勇气,在房间衣橱里,找了一条狭小的金属晾衣棍。
她颤抖着手,小幅度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挪动着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的夏筱。
她浅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正在肩膀上荡漾着。
夏筱甜蜜又痛楚地小声叫着:“……爸爸,女儿要死了。”
男人的臂弯牢牢地桎梏着她的肩颈。
沈容宴斜叼着烟,在夏簌身后履行daddy的职责,不断地探出手掌来教训她。
他狠狠拍打着她的腿侧,示意她学乖一点:“再叫大声一点啊,没吃饭吗。”
夏筱两眼泛白,张嘴换气:“爸爸……好厉害。”
姜嘉茉站在走廊里,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她以为的欺负。
原来只是他们的情.趣。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
姜嘉茉的脊背陷入了一个干燥温热的拥抱。
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
男人身上冰山麝香混着薰然的酒气,潺潺流入她的皮肤骨骼。
裴京聿倜傥地站立着,撑住她的整个身体。
他微红的指骨搭在她的眼睛上,带给她整个昏暗安全的世界:“闭眼,不要看。”
裴京聿很轻地啜在她耳珠上。
他蓬勃的荷尔蒙气息压过来,带着醉意:“这种不入流的人渣你还要?”
“我没带给你这种刺激吗。”
他的声音低磁又性感:“嗯?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