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兰猗雅苑就在国家的湿地公园白鹭湖畔。

十年前,这里还是规划中的封育保护区,也是她和裴京聿初遇的地方。

潮湿,青翠,珍贵的植株成千上万,栖息着几百种自然和过境的鸟类。

姜嘉茉怀孕,坐车求稳。

她又不想正面遇到裴京聿,今天很早就来了。

车停在翠澜湿地公园外的停车场。

她们稍作休息。

姜嘉茉发消息给袁渊。

提醒让他探知清楚,裴京聿他们,在什么厅见面。

这里车位停满了。

黑色小型商务车隐在其中,并不显眼。

黄栗专心致志地调试手上的尼康相机:“嘉嘉,你要不去赏赏花吧,留个孕照,我现在拍得比复古杂志还漂亮。”

“陈景寅教我了一些拍摄技巧。”

“或者我只拍高清人像,发在你社交平台当营业图。”

她甜滋滋地举起新相机,拍摄了一张:“你这么漂亮,我拍几万张都不腻,每张都想珍藏起来当写真。”

照片上,姜嘉茉安静地偎在窗边。

她穿着一席白裙,就像一泊雪色与月光融汇成的,微微波澜的汀湖。

姜嘉茉双手捧起热饮,吸了一口,笑道:“万一碰见裴京聿了。”

“我们和他短兵相接,会很尴尬的。”

车上,妆发团队的苗姐和汤茜茜也在。

她们两人的脚畔,装着姜嘉茉马上要换上的裙子。

两个人被姜嘉茉这个无良甲方逼迫,正在小声商讨怎么做造型不显孕,化妆后让熟人认不出来。

等袁渊回消息的过程中。

姜嘉茉注意到,有两个穿着黑色夹克,其貌不扬的男人,正在车辆间来回寻找着什么。

姜嘉茉本来也没在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

她突然浑身一激灵,心里波澜万丈。

她认识其中一个人!

“安静,先别说话。”

姜嘉茉冲着后座说:“好像遇见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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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的两个姑娘立刻噤了声。

姜嘉茉碰了碰黄栗的手肘,悄声道:“你能把这两个人拍下来吗。”

黄栗举起尼康相机。

她肯定道:“我会拍清晰的,放心。”

其中有个高瘦的男人,脚上穿着那双暗紫色渐变的运动鞋。

——鞋帮有泥,和那天跟踪她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们待在车上。

在黑色车窗膜的保护下,屏住呼吸等待了很久。

这两个人来回寻找无果,上了一辆凯越,驶离了停车场。

黄栗把相机拍摄的照片导出,传输到姜嘉茉的手机上。

她看见姜嘉茉正在浏览照片,于是问到:“嘉嘉,这两个人是谁,你怎么认出来的呀。”

姜嘉茉:“你还记得那个茉莉永生花密封罩吗,我怀疑就是他们放的。”

“这个高瘦疤脸男人,从横店一直跟到这里。”

“我记得这个人的鞋子,他应该没认出我们的车。”

黄栗心里不安,建议道:“我们把车驶进白鹭湖里面去吧,安全一点。”

“那里都是权贵专属的驻车地,就不会遇到这些人了。”

她踩下油门:“我猜这两个人应该进不去,于是他们在这里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驶离地下停车场。

姜嘉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待驶入翠澜公园后。

姜嘉茉长按点开转发,把这两个人的照片,悉数发给陈景寅。

她解释完鞋子的吻合:“阿寅,你觉得这两个是段志璋的人吗。”

姜嘉茉:“现在人脸清晰了,说不定对警方那边有帮助。”

陈景寅给她打来电话:“谢谢你嘉嘉,居然能拍到人脸,这些照片肯定很有用。”

他又赞叹道:“你好聪明,见了一次的鞋子都能认出来!记忆力超群啊。”

姜嘉茉正在副驾上,换珠光缂丝的内衬。

她扣好盘扣,温温笑道:“每次背剧本,一天三四页,还要记住对手演员的台词,方便走戏。”

“我不想耽误大家的努力,所以会格外注

意小细节,记性怎么会不好呢。”

陈景寅:“见过一面的群演,你都会记住名字,以后问候他们。”

他怅惘道:“如果你是导演就好了,温柔有力量。”

“我被你肯定、赞许,也不会退圈吧。”

姜嘉茉听他说完,柔声安抚了他。

她望着远处湖心的兰猗雅苑,秋雨过后,满池海棠红:“说起来,今天真的蛮幸运的。”

姜嘉茉:“虽然刚才我们都提心吊胆,没想到拍到了跟踪者的模样,算是意外收获了!”

黄栗:“我也支持你出来走走呀,每天待在家里产前护理,心情难免低落。”

她摁开车窗,呼吸湖泊和绿植的清新空气。

黄栗接过电话:“阿寅啊,嘉嘉月底的预产期,你什么时候回来?”

汤茜茜在一旁提醒道:“我们和李威他们都约好了,就差你了呀。”

陈景寅笑了:“订好机票了,后天就回来。”

“咱们工作室一定要一起倒计时,守着宝宝降生!”

-

到日暮,斜晖脉脉水悠悠。

复古的唐楼灯影幢幢,明黄色的宫灯溶入朱红的墙影里,在水中漾着金光。

姜嘉茉换了件桃花粉纱的裙,绸带摇曳坠地,看不出身怀有孕。

她的妆很淡,眉心一点花钿,宛如朱砂。

她眼睛灵动,脸颊罩着面纱。

袁渊果然很周道,给姜嘉茉选了一个适合的好位置。

隔着垂坠的遮光布,她能朦胧地透视到包厢里的情况。

帘栊一共有三层,水晶帘,薄纱和遮光麻布。

姜嘉茉从柔软的琴凳上起身。

她踌躇地拨开帘子,柔声唤黄栗:“你们从外面,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吗。”

她摘掉面纱,不安道:“……我怎么怀疑他会看见我。”

“放心啦,看不见的。”

黄栗闻言,侧头朝她望了一眼,被她绝色的美貌震撼到心脏麻痹:“嘉嘉,你真的太漂亮了。”

“你手机呢?”

“我拍两张,你发给袁先生看,让他欣赏欣赏。”

袁渊的助理正在指挥人调试竖琴。

他们也被姜嘉茉吸引了,纷纷挪不开目光。

“袁先生已经迫不及待了。”

其中一位黑裙助理笑道:“他直接推了下午的日程安排,打电话给赵庭澜,非要出席他们的聚会。”

话音刚落,袁渊就推开厚重的红木门扉,步伐矜贵自持地走了进来:“我看起来有这么急吗?”

他今天架了副金边眼镜,一股斯文败类的书卷气。

袁渊的目光款款落在姜嘉茉的身上,眼神充满欣赏。

过了一会儿,他举着酒杯,和助理、工作人员们招呼道。

“今天,姜小姐的身份可是我的情人,你们要尊重她。”

姜嘉茉正在帘栊里,试着弹奏。

她探出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白的脚,勾起一抹云英纱,笑着抗议道:“袁渊,你少逞口舌之快,占我便宜。”

那只脚掌,就这样踩着卷边的纱,比昂贵的艺术品还惹眼。

她弹奏了一首汉宫秋月。

周遭变幻,似回到了千年前霜月落下的宫廷夜晚。

一曲结束。

姜嘉茉收回脚,变成了白屏后的虚影。

她稍微有点怯:“黄栗,你还在吗,我还算流畅吧。”

黄栗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恨不得把姜嘉茉的一切都录下来,反复回看。

直到她被袁渊的助理,邀请去其他的包厢,暂避等待。

黄栗恋恋不舍地大声提醒道:“嘉嘉,如听仙乐耳暂明!你好好表演呀。”

袁渊拨开帘,对她介绍道:“你的能力我看到了,但我们总要定个输赢。”

姜嘉茉肩膀半掩,宛如新雪。

闻言,她眉心的朱砂有点艳冶,笑道:“我看到你给我留的后路了。”

——“屏风后有一扇门,如果裴京聿发现我,我从后门逃走,就算我丢盔弃甲,全盘皆输。”

袁渊笑了:“那你定,什么才是赢?”

姜嘉茉的裙拖被风吹起,翩翩然,有飘逸入仙的风致。

她端然而坐,殊静地笑着:“裴京聿在风月场上的模样,我从未见过。”

“袁渊,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背着我,在私下里和别的女人往来暧昧,你也不用帮他解释。”

她半闭着眼思考,眼睑微红:“我弹奏三曲,唱二段,我赌他会询问你我的名字!”

——“这就算赢。”

袁渊靠着帘柱站着。

闻言,他推了推金边眼镜,抱臂打量她:“万一,裴二完全对女人不感兴趣,对这些靡靡之音也不在意。”

“他那种男人,漠然,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不会在娱乐上逗留半秒钟。”

——“只要他对你没兴趣,那你也算输了吗。”

姜嘉茉点头。

夕照下,她清冷圣洁,宝光曙色。

她抿唇笑道:“或许我应该庆幸,他对所有女人都不感兴趣。”

“但既然赌,就要下重注。

姜嘉茉笃定道:“我赌他无论什么样,都能对我感兴趣!”

“啪啪啪。”

袁渊拍掌。

他摇头称赞道:“我想,我容易被拿捏一些,是完全没办法做这个赌局的庄家的。”

“早几年,我常听说沈容宴那群纨绔,散尽千金买你一笑。”

“现在想起来,你确实有这种魄力。”

姜嘉茉挪了一下桃木琴凳的座位。

面对异性的称赏,她表现得非常淡然:“流言都有巧言令色的成分。”

“或许你可以反过来想。”

“我帮沈容宴赚取了千金,他才对我念念不忘。”

袁渊:“我在想,你平时在家里和他说话,也这么你来我往的过招吗?”

他注意到姜嘉茉已经望向窗外。

顺着姜嘉茉的眼神望过去。

窗外灯影浮光,荡漾出醺然的暮色。

远处清幽古朴的长廊上,出现了五六个人影。

他们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中间那位。

裴京聿走在其中。

他身量很高,出尘挺拔。西装锋锐,寂冷的黑,宛如久居高台的阴暗云翳,难以接近。

姜嘉茉靠在窗边,浮出薄薄的笑意:“不是的,我平常对他诸般无礼,像个无赖一样糟蹋他。”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等到把他招惹狠了,我又对他摇尾乞怜。”

姜嘉茉转头望向袁渊,戴好面纱:“他就吃我这套,你信吗?”

袁渊咳嗽了一声,兴奋道:“行啊,我买你这支股,看看你是怎么招惹他的。”

他放下遮光帘,站在帘后笑着说:“我也允许你对我无礼,仅限于今天。”

“我赌他会失控。”

姜嘉茉眼波盈盈:“好呀,赢了我给你分红。”

-

周六的局是赵庭澜约的。

本来,他们做好保密措施,来探讨郁鸣深那边的下落。

赵庭澜查到,明年春天,在越南河内,有一场展品拍卖会。

烫金册上描述了战乱失落的几件产品。

第十三号版面后,页面用了孔雀翎蓝的金丝镶边,意为内部高级会员,才有竞拍的权力。

这是一架越.战高级航天战机的黑匣子,对国家历史和战时军备都有研究。

十三号以后的展品还未公布,遮掩得非常神秘。

意味他们明年要飞河内一趟,并在此之前抓住郁鸣深的命脉,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

后来,袁渊不知道在哪儿收到了风,以为他们调弄风月,非要插一脚进来。

他说,“我有个情人,刚入圈不懂事,想带给你们见一见。”

内部人士从越南河内乘专机过来,谈部署计划。

樊津尧把他们,暂时安排到了别处。

本来兰猗雅苑的保密设施也不太强。

由于袁渊的介入。

他们不动声色,把今晚做成了消遣局。

今天,樊津尧先来红楼,随手在丝帛纸上勾画了几笔。

他懒怠地靠在沙发上等待。

稍等几

秒,环肥燕瘦的几排年轻美人进来了。

各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骨相。

赵庭澜和任砚生一来。

他们看着远处红香绿玉,挂着号码牌的年轻女孩们被晾在一旁等待。

她们各个要露不露的,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架势。

一群姑娘们看见他们来了,都楚楚可怜地递眼神。

任砚生点了几位的花笺,搁在岛台上:“不用叫下一轮了,就这五位吧。”

“你们随便唱支曲儿,做白噪声,别影响我们就成。”

就在这时。

帘栊里,姜嘉茉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她心脏被捏了一下,纤柔的手指拖起来一看,发消息的人居然是裴京聿。

那人发了语音。

他尾音勾起来,不经心地坏:“不是说好半小时给老公发一次消息么,一天都不见人影。”

姜嘉茉手忙脚乱,传了几张黄栗拍的旧照片过去:“和她们在楼下拍孕照呢。”

她掩饰道:“我马上要做产前皮肤护理了,可能接不到电话,你应酬完再找我吧。”

还没等到那人回答。

她就一劳永逸地选择了关机。

姜嘉茉想,先这样逃避一下,事后被他惩罚,再做打算。

红楼的门扉被侍者分开。

裴京聿唇上咬着烟,白玉长指揣在裤袋里,胸前银针被灯光照得雪亮。

他长得出挑地贵气,仿佛日月天光,都成了携聘的妆奁,要用盛世明光,同他地久天长。

裴京聿一进来,长沙发两端的人都侧身招呼他。

樊津尧更是先迎了上来,“哥,展品册我带了,你还要过目吗。”

裴京聿摇头,在青瓷波纹的烟灰缸里灭了火。

他扭头望向袁渊,昳丽地漾出笑来:“今天不谈公事,我来玩玩。”

裴京聿手机里那条讯息。

【樊津尧:“周末在兰猗雅苑,你随时来。】

裴京聿很清楚,姜嘉茉看过这条讯息。

他就在这儿等待她上钩,但不确定她会在哪里出现。

裴京聿望向袁渊。

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把人望穿后,围追堵截的恶劣。

但凡阅历稍低的人,都会在这种单方面镇压的审视中,彻底交底。

靠在沙发上的赵庭澜睁开眼:“对啊,渊哥要介绍他的情人进圈,找我们来造势的。”

袁渊硬着头皮,接过话茬:“她已经来了。”

樊津尧慌忙表忠心:“哥,我可没选妃,是红楼自带的六拨美人暖场。”

“任砚生随便选了几个唱曲。”

裴京聿兴致匮乏,淡道:“我什么都推了,打算陪你消遣几局。”

他养尊处优地翘起腿,沉沉笑道:“怎么,你情人是台上挂着号码牌的几位之一?”

袁渊撤掉了唱曲的几位女孩,让她们唤别的男性陪侍进来。

袁渊指了一下半明半昧的帘栊。

他自豪地笑道:“她在里面,等着给你们展示才艺呢。”

这时候,姜嘉茉注意到,那人并没有耽溺风月的多情。

裴京聿阴冷地扫了水晶帘一眼。

他有种与生俱来的警惕,仿佛在判断形势,是否危险。

顷刻间,裴京聿又恢复成轻佻的模样,浑不在意地垂下眸。

姜嘉茉看见他这幅冷隽的样子,心脏酸涩地捏了一下。

果然,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

樊津尧靠在裴京聿旁边:“袁渊,你造了这么多势。”

他兴致盎然地笑了:“如果这女人没什么魅力,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袁渊胜券在握地笑了。

他敲了下门廊的柱作为信号:“我们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姜嘉茉稳定了心神,弹奏的第一支曲是梁祝。

她伴随着竖琴声,很轻地哼唱起来:“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总教美梦成泡影,晴天偏偏缺。”

“苍天爱捉弄人,情缘常破灭,无奈困于茧中挣不脱,想化蝴蝶,冲开千万结。”

这首是粤曲梁祝的《恨绵绵》

姜嘉茉笼罩在竖琴澄澈的金色光晕里,残忍又柔丽。

宛如黄金时代的港产片,被游龙戏凤赌场浪子追逐的女神。

屏幕中那双流丽古典的脸。

隔纱帘,如隔山海隔众生。

姜嘉茉由于太紧张。

她没注意到自己一只白脚,习惯性探出帘栊,踩在薄纱上。

他们沉醉在她的声音里,没注意到纱帘微微撩动。

但裴京聿注意到了。

他阴沉沉的眼睛很黑,像是侵蚀似的,在那只赤裸雪白的脚掌上剐蹭了上千遍。

恍若那只脚是覆盖着糖霜的绒兔奶冻,只等着他吞噬。

一句毕,几个之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纷纷鼓掌称赞。

樊津尧没什么忌讳。

他桀骜冲动,甚至想拨开帘子,一窥她的真容。

赵庭澜尚有几丝分寸:“不可。”

“你别妄动。”

“这是渊哥的女人,为他垂旒,该由他亲自掀盖头。”

话音刚落。

一旁的裴京聿像发现什么天大的高兴事似的。

他笑得弯腰,撑在一脸懵的樊津尧肩膀上,才勉强掩去唇边的笑意。

裴京聿薄唇很红,就像志怪书里的罗刹鬼骨,有截取人心肝的恶劣。

他笑得用手背遮掩住唇,随后漫不经心转向袁渊:“这样吧,这帘我来掀,明年我一整年都去你的场里消费。”

袁渊不相信一首曲子,就能挑起裴京聿的兴趣。

这样算起来。

姜嘉茉毫无悬念地赢了吗?

袁渊咳嗽了一声。

他清清嗓子,强调道:“你还是听完第二首,再做打算吧。”

第二首是姜嘉茉自弹自唱的曲调。

在座的几位男人,只知道是古诗词。

她的声音婉转哀矜。

自己谱出来的水调歌头的曲调,又有种超然的雄浑和潇洒不羁。

他们根本不解其意。

帘栊里的人唱道:“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这是那首《金山观月》

姜嘉茉眼泪不可自制的跌落下来。

她鼻腔酸涩,水痕淌过脸颊,想,“如果你是燕景台的‘沈容宴',你一定知道这首诗的后半阙。”

“你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呀。”

“世界上最糟糕的情人,你一定能想起来。”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沈容宴。”

姜嘉茉静谧地想要看清他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想:“我从未想过要赢什么。”

她忐忑不安地试探着当时的旧事。

“只期望我的情人和深恩予我的男人,是同一位,仅此而已。”

一句终了。

他们都在为这首词的雄浑感叹,也为演绎者鼓掌。

樊津尧拍手到一半。

一旁的裴京聿悄声对他说了什么,打断了鼓掌声。

樊津尧了然地站起来,找了一个由头,对袁渊说:“说到这种气吞山河、金戈铁马的傲慢。”

樊津尧:“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你的马场不是缺几幅画吗。”

“我们出去谈谈吧,关于东京国立馆藏的那几件群马奔腾图。”

袁渊本来不肯,架不住樊津尧提出的诱惑,硬着头皮答应了。

赵庭澜也很聪明,走出沙发,在台阶下的会客厅预备晚宴菜式。

任砚生跟在他身后,在门廊处的书橱上,选看时荟杂刊。

他们都不动声色,察觉到了裴京聿对帘内人

的兴趣。

于是他们各司其职,退让出了两个人相处的空间。

姜嘉茉看着那人高大俊朗的身影,在纱帘上拓印下一幅耸立如孤峰的画。

她不由地怔怔出神。

她好怕他突然撩开纱帘走进来。

更害怕这个人浑身蛰伏的压迫感。

她难以自制地站起来。

她颤抖着,往窗帘后躲开,想要彻底藏起来。

姜嘉茉慌乱中,手肘碰到了竖琴的琴弦。

琴弦颤动,发出“铮铮”的响声。

不知是谁,动情了。

裴京聿没撩开帘。

他的眼神毫无情绪地钉在里面人的虚影上。

须臾后,他的薄唇隽出一抹笑:“害怕了?”

他并没有显山露水,反而刻意扯开了距离,吊着猎物:“我来过这里,知道你身后有扇门,你想要从那里逃走吗。”

姜嘉茉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面色发白,竭力抗住他的威压,又回到琴凳上端坐着。

她捏着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裴京聿的眼眸锁着他,充满危险掠夺的兴奋味儿:“熟悉吗,我在外面,你在里面。”

他使坏。

那只修竹似的掌骨,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探了进来,威胁似的,懒怠地贴在灯下的廊柱上。

仿佛下一秒,就要撩开薄帘,揭开真相。

他靠那一点严苛的自制力僵持着,绷着下颚:“这样隔着帘,看不真切,是不是很容易认错人?”

姜嘉茉心跳得简直要蹦出胸腔!

她颤抖着嘴唇:“请你自重……我并不认识你。”

姜嘉茉的心跳震耳欲聋,和他对垒道:“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裴先生,干嘛要招惹别人的女人。”

“如果我上钩了,然后呢,你把我置于什么位置。”

可能是孕期格外敏感。

那人身上的檀木冷沉味,混着浓烈的荷尔蒙,侵入她的鼻腔。

姜嘉茉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裴京聿松弛弯起嘴唇,嗓音蛊惑低哑,沉沉覆匝在她的心上:“藏起来,养着。”

姜嘉茉捏皱了裙摆,言辞抗议道:“你这种男人,是不是很擅长把女人当宠物玩弄。”

她眼瞳里水光潋滟,声音细软:“你选择结婚的那位,就是这样被你囚困着吗。”

他眼眸和唇舌脉脉,宛如种下痴情蛊的网,遮天蔽日的吸引。

让人想要争天命,留他住。

纱帘被风撩动,一簇一簇的扑到灯上。

裴京聿英隽的脸,变得茫茫不真切:“她从来不是宠物,我在判断哪种保护方式更妥当。”

“强制和放纵自由,难以把控尺度。”

“……或许,她愿意!”

姜嘉茉抹掉眼泪:“她想懂你,所以哪种方式,就算是万仞高山,她都可以纵身跳下去。”

“……如果你希望她展翅,就算波涛千尺,她都能迎难飞起来。”

隔着薄纱,她朦胧地仰望他,就像在云霭里望见出岫的神迹。

裴京聿:“做她自己,就可以了。”

姜嘉茉摧心迷障似的虔诚,道:“跳下去,飞起来的,都是她!”

她颤声道:“……所以,你会喜欢每一个她的吗。”

裴京聿没说喜不喜欢。

他淡淡陈述道:“跌坠和腾空,我舍得让她一个人么?”

远处门扉被推开,袁渊一行人说笑着走进来了。

他们攀谈着什么,喧哗插进来。

暧昧的试探,就像湖面的海棠一样,影影绰绰的,又岌岌可危。

裴京聿在暗沉光晕里露出一个笑:“对了,什么叫擅长玩女人,我俩之前接触过?”

姜嘉茉被他将了一军:“你不是想要养我吗。”

她慌忙找补:“……我也要为我的未来考虑。”

裴京聿撤回手。

他潇洒地把手揣回裤袋里,低头弯下唇:“这么好骗,就打算跟我了吗。”

姜嘉茉被他撩得心旌荡漾。

她嘴硬道:“你家里那个,你还没处理呢。”

裴京聿听完,了然地哼了一声。

他眼里欲念流动,有种情热的波澜。

他坏笑道:“怎么,还没进门,你就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