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猗雅苑就在国家的湿地公园白鹭湖畔。
十年前,这里还是规划中的封育保护区,也是她和裴京聿初遇的地方。
潮湿,青翠,珍贵的植株成千上万,栖息着几百种自然和过境的鸟类。
姜嘉茉怀孕,坐车求稳。
她又不想正面遇到裴京聿,今天很早就来了。
车停在翠澜湿地公园外的停车场。
她们稍作休息。
姜嘉茉发消息给袁渊。
提醒让他探知清楚,裴京聿他们,在什么厅见面。
这里车位停满了。
黑色小型商务车隐在其中,并不显眼。
黄栗专心致志地调试手上的尼康相机:“嘉嘉,你要不去赏赏花吧,留个孕照,我现在拍得比复古杂志还漂亮。”
“陈景寅教我了一些拍摄技巧。”
“或者我只拍高清人像,发在你社交平台当营业图。”
她甜滋滋地举起新相机,拍摄了一张:“你这么漂亮,我拍几万张都不腻,每张都想珍藏起来当写真。”
照片上,姜嘉茉安静地偎在窗边。
她穿着一席白裙,就像一泊雪色与月光融汇成的,微微波澜的汀湖。
姜嘉茉双手捧起热饮,吸了一口,笑道:“万一碰见裴京聿了。”
“我们和他短兵相接,会很尴尬的。”
车上,妆发团队的苗姐和汤茜茜也在。
她们两人的脚畔,装着姜嘉茉马上要换上的裙子。
两个人被姜嘉茉这个无良甲方逼迫,正在小声商讨怎么做造型不显孕,化妆后让熟人认不出来。
等袁渊回消息的过程中。
姜嘉茉注意到,有两个穿着黑色夹克,其貌不扬的男人,正在车辆间来回寻找着什么。
姜嘉茉本来也没在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
她突然浑身一激灵,心里波澜万丈。
她认识其中一个人!
“安静,先别说话。”
姜嘉茉冲着后座说:“好像遇见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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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的两个姑娘立刻噤了声。
姜嘉茉碰了碰黄栗的手肘,悄声道:“你能把这两个人拍下来吗。”
黄栗举起尼康相机。
她肯定道:“我会拍清晰的,放心。”
其中有个高瘦的男人,脚上穿着那双暗紫色渐变的运动鞋。
——鞋帮有泥,和那天跟踪她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们待在车上。
在黑色车窗膜的保护下,屏住呼吸等待了很久。
这两个人来回寻找无果,上了一辆凯越,驶离了停车场。
黄栗把相机拍摄的照片导出,传输到姜嘉茉的手机上。
她看见姜嘉茉正在浏览照片,于是问到:“嘉嘉,这两个人是谁,你怎么认出来的呀。”
姜嘉茉:“你还记得那个茉莉永生花密封罩吗,我怀疑就是他们放的。”
“这个高瘦疤脸男人,从横店一直跟到这里。”
“我记得这个人的鞋子,他应该没认出我们的车。”
黄栗心里不安,建议道:“我们把车驶进白鹭湖里面去吧,安全一点。”
“那里都是权贵专属的驻车地,就不会遇到这些人了。”
她踩下油门:“我猜这两个人应该进不去,于是他们在这里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驶离地下停车场。
姜嘉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待驶入翠澜公园后。
姜嘉茉长按点开转发,把这两个人的照片,悉数发给陈景寅。
她解释完鞋子的吻合:“阿寅,你觉得这两个是段志璋的人吗。”
姜嘉茉:“现在人脸清晰了,说不定对警方那边有帮助。”
陈景寅给她打来电话:“谢谢你嘉嘉,居然能拍到人脸,这些照片肯定很有用。”
他又赞叹道:“你好聪明,见了一次的鞋子都能认出来!记忆力超群啊。”
姜嘉茉正在副驾上,换珠光缂丝的内衬。
她扣好盘扣,温温笑道:“每次背剧本,一天三四页,还要记住对手演员的台词,方便走戏。”
“我不想耽误大家的努力,所以会格外注
意小细节,记性怎么会不好呢。”
陈景寅:“见过一面的群演,你都会记住名字,以后问候他们。”
他怅惘道:“如果你是导演就好了,温柔有力量。”
“我被你肯定、赞许,也不会退圈吧。”
姜嘉茉听他说完,柔声安抚了他。
她望着远处湖心的兰猗雅苑,秋雨过后,满池海棠红:“说起来,今天真的蛮幸运的。”
姜嘉茉:“虽然刚才我们都提心吊胆,没想到拍到了跟踪者的模样,算是意外收获了!”
黄栗:“我也支持你出来走走呀,每天待在家里产前护理,心情难免低落。”
她摁开车窗,呼吸湖泊和绿植的清新空气。
黄栗接过电话:“阿寅啊,嘉嘉月底的预产期,你什么时候回来?”
汤茜茜在一旁提醒道:“我们和李威他们都约好了,就差你了呀。”
陈景寅笑了:“订好机票了,后天就回来。”
“咱们工作室一定要一起倒计时,守着宝宝降生!”
-
到日暮,斜晖脉脉水悠悠。
复古的唐楼灯影幢幢,明黄色的宫灯溶入朱红的墙影里,在水中漾着金光。
姜嘉茉换了件桃花粉纱的裙,绸带摇曳坠地,看不出身怀有孕。
她的妆很淡,眉心一点花钿,宛如朱砂。
她眼睛灵动,脸颊罩着面纱。
袁渊果然很周道,给姜嘉茉选了一个适合的好位置。
隔着垂坠的遮光布,她能朦胧地透视到包厢里的情况。
帘栊一共有三层,水晶帘,薄纱和遮光麻布。
姜嘉茉从柔软的琴凳上起身。
她踌躇地拨开帘子,柔声唤黄栗:“你们从外面,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吗。”
她摘掉面纱,不安道:“……我怎么怀疑他会看见我。”
“放心啦,看不见的。”
黄栗闻言,侧头朝她望了一眼,被她绝色的美貌震撼到心脏麻痹:“嘉嘉,你真的太漂亮了。”
“你手机呢?”
“我拍两张,你发给袁先生看,让他欣赏欣赏。”
袁渊的助理正在指挥人调试竖琴。
他们也被姜嘉茉吸引了,纷纷挪不开目光。
“袁先生已经迫不及待了。”
其中一位黑裙助理笑道:“他直接推了下午的日程安排,打电话给赵庭澜,非要出席他们的聚会。”
话音刚落,袁渊就推开厚重的红木门扉,步伐矜贵自持地走了进来:“我看起来有这么急吗?”
他今天架了副金边眼镜,一股斯文败类的书卷气。
袁渊的目光款款落在姜嘉茉的身上,眼神充满欣赏。
过了一会儿,他举着酒杯,和助理、工作人员们招呼道。
“今天,姜小姐的身份可是我的情人,你们要尊重她。”
姜嘉茉正在帘栊里,试着弹奏。
她探出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白的脚,勾起一抹云英纱,笑着抗议道:“袁渊,你少逞口舌之快,占我便宜。”
那只脚掌,就这样踩着卷边的纱,比昂贵的艺术品还惹眼。
她弹奏了一首汉宫秋月。
周遭变幻,似回到了千年前霜月落下的宫廷夜晚。
一曲结束。
姜嘉茉收回脚,变成了白屏后的虚影。
她稍微有点怯:“黄栗,你还在吗,我还算流畅吧。”
黄栗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恨不得把姜嘉茉的一切都录下来,反复回看。
直到她被袁渊的助理,邀请去其他的包厢,暂避等待。
黄栗恋恋不舍地大声提醒道:“嘉嘉,如听仙乐耳暂明!你好好表演呀。”
袁渊拨开帘,对她介绍道:“你的能力我看到了,但我们总要定个输赢。”
姜嘉茉肩膀半掩,宛如新雪。
闻言,她眉心的朱砂有点艳冶,笑道:“我看到你给我留的后路了。”
——“屏风后有一扇门,如果裴京聿发现我,我从后门逃走,就算我丢盔弃甲,全盘皆输。”
袁渊笑了:“那你定,什么才是赢?”
姜嘉茉的裙拖被风吹起,翩翩然,有飘逸入仙的风致。
她端然而坐,殊静地笑着:“裴京聿在风月场上的模样,我从未见过。”
“袁渊,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背着我,在私下里和别的女人往来暧昧,你也不用帮他解释。”
她半闭着眼思考,眼睑微红:“我弹奏三曲,唱二段,我赌他会询问你我的名字!”
——“这就算赢。”
袁渊靠着帘柱站着。
闻言,他推了推金边眼镜,抱臂打量她:“万一,裴二完全对女人不感兴趣,对这些靡靡之音也不在意。”
“他那种男人,漠然,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不会在娱乐上逗留半秒钟。”
——“只要他对你没兴趣,那你也算输了吗。”
姜嘉茉点头。
夕照下,她清冷圣洁,宝光曙色。
她抿唇笑道:“或许我应该庆幸,他对所有女人都不感兴趣。”
“但既然赌,就要下重注。
姜嘉茉笃定道:“我赌他无论什么样,都能对我感兴趣!”
“啪啪啪。”
袁渊拍掌。
他摇头称赞道:“我想,我容易被拿捏一些,是完全没办法做这个赌局的庄家的。”
“早几年,我常听说沈容宴那群纨绔,散尽千金买你一笑。”
“现在想起来,你确实有这种魄力。”
姜嘉茉挪了一下桃木琴凳的座位。
面对异性的称赏,她表现得非常淡然:“流言都有巧言令色的成分。”
“或许你可以反过来想。”
“我帮沈容宴赚取了千金,他才对我念念不忘。”
袁渊:“我在想,你平时在家里和他说话,也这么你来我往的过招吗?”
他注意到姜嘉茉已经望向窗外。
顺着姜嘉茉的眼神望过去。
窗外灯影浮光,荡漾出醺然的暮色。
远处清幽古朴的长廊上,出现了五六个人影。
他们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中间那位。
裴京聿走在其中。
他身量很高,出尘挺拔。西装锋锐,寂冷的黑,宛如久居高台的阴暗云翳,难以接近。
姜嘉茉靠在窗边,浮出薄薄的笑意:“不是的,我平常对他诸般无礼,像个无赖一样糟蹋他。”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等到把他招惹狠了,我又对他摇尾乞怜。”
姜嘉茉转头望向袁渊,戴好面纱:“他就吃我这套,你信吗?”
袁渊咳嗽了一声,兴奋道:“行啊,我买你这支股,看看你是怎么招惹他的。”
他放下遮光帘,站在帘后笑着说:“我也允许你对我无礼,仅限于今天。”
“我赌他会失控。”
姜嘉茉眼波盈盈:“好呀,赢了我给你分红。”
-
周六的局是赵庭澜约的。
本来,他们做好保密措施,来探讨郁鸣深那边的下落。
赵庭澜查到,明年春天,在越南河内,有一场展品拍卖会。
烫金册上描述了战乱失落的几件产品。
第十三号版面后,页面用了孔雀翎蓝的金丝镶边,意为内部高级会员,才有竞拍的权力。
这是一架越.战高级航天战机的黑匣子,对国家历史和战时军备都有研究。
十三号以后的展品还未公布,遮掩得非常神秘。
意味他们明年要飞河内一趟,并在此之前抓住郁鸣深的命脉,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
后来,袁渊不知道在哪儿收到了风,以为他们调弄风月,非要插一脚进来。
他说,“我有个情人,刚入圈不懂事,想带给你们见一见。”
内部人士从越南河内乘专机过来,谈部署计划。
樊津尧把他们,暂时安排到了别处。
本来兰猗雅苑的保密设施也不太强。
由于袁渊的介入。
他们不动声色,把今晚做成了消遣局。
今天,樊津尧先来红楼,随手在丝帛纸上勾画了几笔。
他懒怠地靠在沙发上等待。
稍等几
秒,环肥燕瘦的几排年轻美人进来了。
各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骨相。
赵庭澜和任砚生一来。
他们看着远处红香绿玉,挂着号码牌的年轻女孩们被晾在一旁等待。
她们各个要露不露的,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架势。
一群姑娘们看见他们来了,都楚楚可怜地递眼神。
任砚生点了几位的花笺,搁在岛台上:“不用叫下一轮了,就这五位吧。”
“你们随便唱支曲儿,做白噪声,别影响我们就成。”
就在这时。
帘栊里,姜嘉茉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她心脏被捏了一下,纤柔的手指拖起来一看,发消息的人居然是裴京聿。
那人发了语音。
他尾音勾起来,不经心地坏:“不是说好半小时给老公发一次消息么,一天都不见人影。”
姜嘉茉手忙脚乱,传了几张黄栗拍的旧照片过去:“和她们在楼下拍孕照呢。”
她掩饰道:“我马上要做产前皮肤护理了,可能接不到电话,你应酬完再找我吧。”
还没等到那人回答。
她就一劳永逸地选择了关机。
姜嘉茉想,先这样逃避一下,事后被他惩罚,再做打算。
红楼的门扉被侍者分开。
裴京聿唇上咬着烟,白玉长指揣在裤袋里,胸前银针被灯光照得雪亮。
他长得出挑地贵气,仿佛日月天光,都成了携聘的妆奁,要用盛世明光,同他地久天长。
裴京聿一进来,长沙发两端的人都侧身招呼他。
樊津尧更是先迎了上来,“哥,展品册我带了,你还要过目吗。”
裴京聿摇头,在青瓷波纹的烟灰缸里灭了火。
他扭头望向袁渊,昳丽地漾出笑来:“今天不谈公事,我来玩玩。”
裴京聿手机里那条讯息。
【樊津尧:“周末在兰猗雅苑,你随时来。】
裴京聿很清楚,姜嘉茉看过这条讯息。
他就在这儿等待她上钩,但不确定她会在哪里出现。
裴京聿望向袁渊。
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把人望穿后,围追堵截的恶劣。
但凡阅历稍低的人,都会在这种单方面镇压的审视中,彻底交底。
靠在沙发上的赵庭澜睁开眼:“对啊,渊哥要介绍他的情人进圈,找我们来造势的。”
袁渊硬着头皮,接过话茬:“她已经来了。”
樊津尧慌忙表忠心:“哥,我可没选妃,是红楼自带的六拨美人暖场。”
“任砚生随便选了几个唱曲。”
裴京聿兴致匮乏,淡道:“我什么都推了,打算陪你消遣几局。”
他养尊处优地翘起腿,沉沉笑道:“怎么,你情人是台上挂着号码牌的几位之一?”
袁渊撤掉了唱曲的几位女孩,让她们唤别的男性陪侍进来。
袁渊指了一下半明半昧的帘栊。
他自豪地笑道:“她在里面,等着给你们展示才艺呢。”
这时候,姜嘉茉注意到,那人并没有耽溺风月的多情。
裴京聿阴冷地扫了水晶帘一眼。
他有种与生俱来的警惕,仿佛在判断形势,是否危险。
顷刻间,裴京聿又恢复成轻佻的模样,浑不在意地垂下眸。
姜嘉茉看见他这幅冷隽的样子,心脏酸涩地捏了一下。
果然,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
樊津尧靠在裴京聿旁边:“袁渊,你造了这么多势。”
他兴致盎然地笑了:“如果这女人没什么魅力,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袁渊胜券在握地笑了。
他敲了下门廊的柱作为信号:“我们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姜嘉茉稳定了心神,弹奏的第一支曲是梁祝。
她伴随着竖琴声,很轻地哼唱起来:“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总教美梦成泡影,晴天偏偏缺。”
“苍天爱捉弄人,情缘常破灭,无奈困于茧中挣不脱,想化蝴蝶,冲开千万结。”
这首是粤曲梁祝的《恨绵绵》
姜嘉茉笼罩在竖琴澄澈的金色光晕里,残忍又柔丽。
宛如黄金时代的港产片,被游龙戏凤赌场浪子追逐的女神。
屏幕中那双流丽古典的脸。
隔纱帘,如隔山海隔众生。
姜嘉茉由于太紧张。
她没注意到自己一只白脚,习惯性探出帘栊,踩在薄纱上。
他们沉醉在她的声音里,没注意到纱帘微微撩动。
但裴京聿注意到了。
他阴沉沉的眼睛很黑,像是侵蚀似的,在那只赤裸雪白的脚掌上剐蹭了上千遍。
恍若那只脚是覆盖着糖霜的绒兔奶冻,只等着他吞噬。
一句毕,几个之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纷纷鼓掌称赞。
樊津尧没什么忌讳。
他桀骜冲动,甚至想拨开帘子,一窥她的真容。
赵庭澜尚有几丝分寸:“不可。”
“你别妄动。”
“这是渊哥的女人,为他垂旒,该由他亲自掀盖头。”
话音刚落。
一旁的裴京聿像发现什么天大的高兴事似的。
他笑得弯腰,撑在一脸懵的樊津尧肩膀上,才勉强掩去唇边的笑意。
裴京聿薄唇很红,就像志怪书里的罗刹鬼骨,有截取人心肝的恶劣。
他笑得用手背遮掩住唇,随后漫不经心转向袁渊:“这样吧,这帘我来掀,明年我一整年都去你的场里消费。”
袁渊不相信一首曲子,就能挑起裴京聿的兴趣。
这样算起来。
姜嘉茉毫无悬念地赢了吗?
袁渊咳嗽了一声。
他清清嗓子,强调道:“你还是听完第二首,再做打算吧。”
第二首是姜嘉茉自弹自唱的曲调。
在座的几位男人,只知道是古诗词。
她的声音婉转哀矜。
自己谱出来的水调歌头的曲调,又有种超然的雄浑和潇洒不羁。
他们根本不解其意。
帘栊里的人唱道:“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这是那首《金山观月》
姜嘉茉眼泪不可自制的跌落下来。
她鼻腔酸涩,水痕淌过脸颊,想,“如果你是燕景台的‘沈容宴',你一定知道这首诗的后半阙。”
“你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呀。”
“世界上最糟糕的情人,你一定能想起来。”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沈容宴。”
姜嘉茉静谧地想要看清他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想:“我从未想过要赢什么。”
她忐忑不安地试探着当时的旧事。
“只期望我的情人和深恩予我的男人,是同一位,仅此而已。”
一句终了。
他们都在为这首词的雄浑感叹,也为演绎者鼓掌。
樊津尧拍手到一半。
一旁的裴京聿悄声对他说了什么,打断了鼓掌声。
樊津尧了然地站起来,找了一个由头,对袁渊说:“说到这种气吞山河、金戈铁马的傲慢。”
樊津尧:“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你的马场不是缺几幅画吗。”
“我们出去谈谈吧,关于东京国立馆藏的那几件群马奔腾图。”
袁渊本来不肯,架不住樊津尧提出的诱惑,硬着头皮答应了。
赵庭澜也很聪明,走出沙发,在台阶下的会客厅预备晚宴菜式。
任砚生跟在他身后,在门廊处的书橱上,选看时荟杂刊。
他们都不动声色,察觉到了裴京聿对帘内人
的兴趣。
于是他们各司其职,退让出了两个人相处的空间。
姜嘉茉看着那人高大俊朗的身影,在纱帘上拓印下一幅耸立如孤峰的画。
她不由地怔怔出神。
她好怕他突然撩开纱帘走进来。
更害怕这个人浑身蛰伏的压迫感。
她难以自制地站起来。
她颤抖着,往窗帘后躲开,想要彻底藏起来。
姜嘉茉慌乱中,手肘碰到了竖琴的琴弦。
琴弦颤动,发出“铮铮”的响声。
不知是谁,动情了。
裴京聿没撩开帘。
他的眼神毫无情绪地钉在里面人的虚影上。
须臾后,他的薄唇隽出一抹笑:“害怕了?”
他并没有显山露水,反而刻意扯开了距离,吊着猎物:“我来过这里,知道你身后有扇门,你想要从那里逃走吗。”
姜嘉茉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面色发白,竭力抗住他的威压,又回到琴凳上端坐着。
她捏着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裴京聿的眼眸锁着他,充满危险掠夺的兴奋味儿:“熟悉吗,我在外面,你在里面。”
他使坏。
那只修竹似的掌骨,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探了进来,威胁似的,懒怠地贴在灯下的廊柱上。
仿佛下一秒,就要撩开薄帘,揭开真相。
他靠那一点严苛的自制力僵持着,绷着下颚:“这样隔着帘,看不真切,是不是很容易认错人?”
姜嘉茉心跳得简直要蹦出胸腔!
她颤抖着嘴唇:“请你自重……我并不认识你。”
姜嘉茉的心跳震耳欲聋,和他对垒道:“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裴先生,干嘛要招惹别人的女人。”
“如果我上钩了,然后呢,你把我置于什么位置。”
可能是孕期格外敏感。
那人身上的檀木冷沉味,混着浓烈的荷尔蒙,侵入她的鼻腔。
姜嘉茉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裴京聿松弛弯起嘴唇,嗓音蛊惑低哑,沉沉覆匝在她的心上:“藏起来,养着。”
姜嘉茉捏皱了裙摆,言辞抗议道:“你这种男人,是不是很擅长把女人当宠物玩弄。”
她眼瞳里水光潋滟,声音细软:“你选择结婚的那位,就是这样被你囚困着吗。”
他眼眸和唇舌脉脉,宛如种下痴情蛊的网,遮天蔽日的吸引。
让人想要争天命,留他住。
纱帘被风撩动,一簇一簇的扑到灯上。
裴京聿英隽的脸,变得茫茫不真切:“她从来不是宠物,我在判断哪种保护方式更妥当。”
“强制和放纵自由,难以把控尺度。”
“……或许,她愿意!”
姜嘉茉抹掉眼泪:“她想懂你,所以哪种方式,就算是万仞高山,她都可以纵身跳下去。”
“……如果你希望她展翅,就算波涛千尺,她都能迎难飞起来。”
隔着薄纱,她朦胧地仰望他,就像在云霭里望见出岫的神迹。
裴京聿:“做她自己,就可以了。”
姜嘉茉摧心迷障似的虔诚,道:“跳下去,飞起来的,都是她!”
她颤声道:“……所以,你会喜欢每一个她的吗。”
裴京聿没说喜不喜欢。
他淡淡陈述道:“跌坠和腾空,我舍得让她一个人么?”
远处门扉被推开,袁渊一行人说笑着走进来了。
他们攀谈着什么,喧哗插进来。
暧昧的试探,就像湖面的海棠一样,影影绰绰的,又岌岌可危。
裴京聿在暗沉光晕里露出一个笑:“对了,什么叫擅长玩女人,我俩之前接触过?”
姜嘉茉被他将了一军:“你不是想要养我吗。”
她慌忙找补:“……我也要为我的未来考虑。”
裴京聿撤回手。
他潇洒地把手揣回裤袋里,低头弯下唇:“这么好骗,就打算跟我了吗。”
姜嘉茉被他撩得心旌荡漾。
她嘴硬道:“你家里那个,你还没处理呢。”
裴京聿听完,了然地哼了一声。
他眼里欲念流动,有种情热的波澜。
他坏笑道:“怎么,还没进门,你就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