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袁渊他们的声音喧杂。
几个男人的声线混在一起,显得渺远。
裴京聿站在帘外,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足够让姜嘉茉心惊肉跳。
姜嘉茉知道,两个人短暂的暧昧时刻结束了。
虽然她心乱如麻,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借机问他。
比如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有她的。
不记得他在白鹭湖上,和自己的初见了吗。
对自己,是占有欲的掠夺,还是喜欢。喜欢哪一点呢。
和自己在南法埃兹的第一次,他还有印象吗。
最后,燕景台上照顾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姜嘉茉恋恋不舍,望着他的影子。
就算两个人新婚燕尔,同床共枕。
她还是不甘。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着魔一般迷恋着这个人。
她着迷于他的神秘和强大,却又揣摩不透他。
静默了半晌。
裴京聿心血来潮,逗她:“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她弹奏两曲,唱两段,他果然询问了她的名字。
——姜嘉茉赢了。
这场游戏,是她先开始的,但控场决定最终走向的人,却是他。
她开了局,耗尽心力和他对垒。
他风流倜傥浑不羁,只把一切当成一场游戏。
就在两人厮磨的当下。
袁渊发现了这里的情况。
他迈步走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观摩着他们的拉锯。
袁渊发现。
有趣的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开诚布公,揭穿真实身份。
他们反而约定俗成地使用了他给的媒介,把纱帘当鹊桥,雾里看花的暧昧。
这两人是真的绝配。
“裴二,你怎么站在这儿。”
袁渊含笑道:“怎么,你也对我的情人感兴趣。”
裴京聿丝毫不收敛这一点。
他漆黑瞳孔里情绪很浓,湮没一切的狠劲,嘲讽道:“你的情人?”
他缓慢地眨眼,钉在袁渊脸上,机峰纤毫毕现,笑了笑:“她应该归我。”
袁渊没料到这人如此不讲理。
刚才谈判的时候,他还拿出一点彩头给自己。
现在就摆出明抢豪夺的架势了。
帘内的人说话了,语气很轻。
姜嘉茉亭亭的倔强,藏在纤薄的肩膀里:“裴先生,这帘你还没撩开呢。”
她白芦花似的挺直了脊椎:“我万金难求,你要出高价,才能和我见一面。”
裴京聿靠在翡帷翠帐装饰的假山横断上,说:“行啊。”
姜嘉茉看他应允。
她从善如流地接话:“如果,你想得到我的话,就要尊重我的规则。”
袁渊还在,毕竟是帮过她的人。
姜嘉茉不愿意让袁渊下不来台。
她声音轻渺地传出来:“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问袁先生。”
袁渊心尖一颤。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稳赢了这局。
他们这群人,顺风顺水,居于桂殿兰台,塔尖孤高耸天宫又如何。
她一句“尊重”言犹在耳。
裴京聿有多少摄魂惊心的手腕,都要为她低头,来遵守她的规则。
裴京聿掀起眼皮,淡淡道:“你要什么,随便开价。”
他玩味地弯起唇:“我出的价是捧你的场。”
裴京聿收起漫不经心的轻佻,对她围追堵截:“所以名字,我要你亲自开口。”
阶下的赵庭澜和任砚生,本来也不愿意错过这剑拔弩张的名场面,纷纷站在近处观摩。
他们恍惚中意识道。
袁渊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插不进去。
帘中的女人也不是男人竞技场上,被亵玩的纤质弱水。
她目标清晰,对象明确,就是要激起裴京聿的胜负欲。
姜嘉茉心脏轰鸣宛如海啸。
她手心出了汗,靠在竖琴上稳定心神,谈筹码:“前段时间有个人,他让我踏着他往上走,我思索良久,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规划。”
裴京聿:“愿闻其详。”
姜嘉茉垂下眼睫,交代内心:“我其实对声名显赫,被粉丝包围着,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不感兴趣。”
“我想上桌,当资本。成立公司,建立自己的制片品牌,拥有话语权。
“设定新赛道的传媒基金,扶持讲好故事的导演。”
她捏着裙摆:“我是个很不省心的小孩。”
“明明是文艺世家,从未回馈过父母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聘用父母帮我把关,让他们觉得我能依靠,而不是在外面胡闯,惹得家人担心。”
“最后产业链齐头并进,在后期制作、院线放映、发行上,我需要有人接引和辅助。”
姜嘉茉第一次剖析自己,眼睛酸涩:“我在这条路上感受过大雨滂沱。
“……被摧折,被打压。”
“就算最终未能成功,不能挡雨蔽风,至少能给后来的人遮遮阴。”
她眼睛里波光涟涟:“我知道
情怀是个很糟糕的词汇,对盈利为上的资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招人发笑。”
“我没什么规则,也没有资格和你对垒。”
“裴先生,这就是我要你出的价。”
姜嘉茉想起陈景寅的遗憾。
他长得帅演技好,背上巨债抗着压力,再也没可能出现在人前。
安得广厦千万间。
她没来由地鼓起勇气:“要你投资我这个人的话,你愿意吗。”
他常说她是他的小狗。
小狗爱人的第一要义是真诚。
如果不是隔着白屏,隔着帘,她根本不敢对他倾述衷肠。
明月高悬于春台。
平时她沐浴在月下,只能靠身体去肖想和他的绮谭,哪儿敢试探他的真心。
裴京聿滚了下喉结,哼了声,道:“你不是早有筹谋,制定规则来要求我吗。”
“怎么到最后,不抬高加码要挟我,和我针尖对麦芒。”
他眼尾衔笑,懒洋洋和她谈判道:“反而问我是否愿意?”
姜嘉茉自我剖白,把一颗心赤裸地捧出来。
她太依恋他了,习惯性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现在她骑虎难下,只能僵持道:“随便你愿不愿意。”
姜嘉茉:“我只需要走自己的路,自然有一茬一茬的人来帮助我。”
于是她开席,支持竞争者上坐:“我相信袁先生,一定会出高价支持我去投资。”
袁渊本来就是她这头的。
他自然向着姜嘉茉说话:“你不是我的情人吗,我当然全盘支持你。”
裴京聿听完,笑了一声。
男人冷寂的声音,很淡的掠进她的耳朵里,激得她浑身发颤。
他说:“愿不愿意,该在求婚的时候讲,是我误解了吗。”
裴京聿在钓她,空竿无饵,愿者上钩。
她问他愿不愿意。
他和她讲婚礼祷词。
她一句投资,他就能想到求婚。
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占据上风。
“我答应你。”
裴京聿端然站着,他被她激了,也没有喜怒形于色。
他只是淡淡的,沉晦地回应了她。
“你回答得太迟了,我不想等了。”
姜嘉茉从琴凳上站起来:“倒计时结束了,在你答应我的前一秒。”
“耍我?”裴京聿薄唇抿出弧度。
他的眼梢卷起飓风,越过屏山,拨乱铮铮的松:“无论我什么时候同意,都会在前一秒结束吗。”
姜嘉茉心也被拨乱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她缓慢踱步,走近:“这是我的规则,应该有我来制定和解释。”
“咔嚓——”
薄如屏山的白帘,就像一汪遮着月的云,被她拉开了。
他们都觉得她会逃避,会害怕,会藏起来,甚至招架不住,从后门逃走。
姜嘉茉并没有他们设想的那么孱弱。
也许他们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
但她打破了限制自己的规则。
姜嘉茉和他们谈条件,讲心声,说自己会上桌,掌握话语权。
她已经竭力勇敢了。
如果连这几个男人都不敢面对的话,有什么资本让人下重注。
不管是哪条路,跌坠或者腾空,都要自己去经历一次。
白屏后的窗帘敞开,晚霞红镶边,金光粲然。
姜嘉茉戴着蝉翼透光的面纱,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穿着桃花粉的裙拖,长的惊人,更衬托的她手腕脚踝伶仃。
宛如瓷器瓶中探出的白兰,被滋养得淡青血管都漂亮明晰。
“你们好,第一次见面,我叫赵璧。”
姜嘉茉明知道他们都能认出自己,但她偏偏没用真名。
她如鱼得水地沿用了,现在票房第一的《只影向谁去》电影角色的名字。
照璧,赵璧。
这部片太狗血太虐,在下沉市场获得了很大的受众。
不少观众为了磕到一点甜,都去影院二刷三刷。
“就这个狗血爽啊!好久都没有这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了。”
她是名副其实的票房女王。
不出意料。
她在这几个熟悉的人眼里,看到了被挑衅的好奇,还有惊艳。
几个人一同前往餐厅。
姜嘉茉款款落座,走到了桌边,挨着袁渊坐下。
她的手腕搭在榴火红的桌布上。
她当着所有人,纤手蹁跹,给别的男人掺了杯春茶:“袁渊,谢谢你。”
袁渊很受用,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给她勾选松润清甜的食物。
他压低声音,“平时都是盛煦他们照顾你,我不太清楚你能吃什么,叫得都是孕期营养均衡的餐食。”
“放心,你的助理有我的人护送。”
姜嘉茉给他递眼色,小声道:“这次算我赢吗。”
袁渊弯唇:“没想过你会输。”
他绅士地帮她安置了靠背软垫:“但你要是早提出这个想法,我会给你引荐专业的人。”
姜嘉茉怔忪了片刻,笑道:“我没什么种豆得瓜的手腕。”
“但袁先生愿意给我扶持,我可不会婉拒。”
姜嘉茉心神略微不安宁。
因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此刻依旧高悬在她的头顶。
裴京聿还没来。
她微微笑,礼貌地冲着在座的其他几个男人点头示意。
樊津尧甚至主动招呼了她:“赵小姐,你好。”
他们都心照不宣,陪她继续着这个游戏。
餐厅外,大型会客室门口。
裴京聿松弛地靠在翡翠玉石柱上。
他似乎在和谁打电话,矜冷贵气,有种得天独厚的慵懒。
“我哪有这个兴致啊,就是寻个官方由头而已。”
“行啊,那我收购影联,你搭个洗印录像技术厂给我。”
他的声音渺远低磁,恍恍惚惚停不真切。
他挂掉电话,隔着花窗,缓步走过来。
姜嘉茉的心湖漾开涟漪。
那人手臂上搭着西装,目不斜视地进入餐厅。
姜嘉茉颤着睫毛,连眼睛都不敢乱眨。
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术,停滞在原地。
姜嘉茉全身器官变得敏感,连转动眼珠,稍纵即逝地瞧那个人一眼。
她都禁不住心脏狂跳。
宛如在刀尖舔了口蜜一样,手指酥麻,心口悸动。
是她主动要挑衅他的。
她不敢多看他,怕自己一看,整颗心暴露无疑,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众目睽睽下,他非常理所应当,把西装搭在她椅背后。
黑色西服有专门的奢牌定制西装店打理。
薰檀木松香,恍若回到了那天日本雪野的山林,漫室燃烧的松柏气息。
什么规则不规则,情人不情人的。
裴京聿有绝对圭臬,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他径直在她身旁落座,毫无顾忌地探出手,取姜嘉茉给她自己倒的茶来饮。
裴京聿就着她的杯子,浅啜了一口,唇上被
浸润得殷红。
他顺理成章地,薄薄的眼皮耷着,把他的干净空杯倒满茶,递还给了她。
“喝这杯。”
这混蛋男人,就这样买椟还珠,肆无忌惮地钓她。
强势,不容拒绝,侵略她的私人领地。
裴京聿修竹般长指把玩着青瓷杯,用白滚水,温杯烫盏。
最后他把烫好的餐具,悉数交换给了她。
滚烫的杯壁还晕着余热,和她无意识放在那里的手背相触。
姜嘉茉手指蜷了下。
燥热,窒息,她却不舍得抽离。
就像《半生缘》中两人初见,曼桢给世筠洗筷,生疏的暧昧。
裴京聿并没有继续进攻,撩拨她的意思。
但这样貌似无心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的眼中,才是昭彰的占有欲。
她还在兀自心绪不宁。
那人已经把关注点落在了别处。
他已经和樊津尧攀谈了起来,与世无争,神色寡淡又专注。
姜嘉茉撑起心神,竭力去听清他们说什么。
他们好像在说收藏品拍卖会。
私人卖家,隐居幕后。
姜嘉茉别过脸,感受着那个人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略着她。
她微挪了一下座椅,尝试着减缓裴京聿的渗透。
她和袁渊开始讨论马术。
袁渊作为马场主人,最懂驾驭之道:“赵小姐驯过马吗,马最能感受到骑手的紧张,从而反过来控制他们。”
他抿了口酒:“马蹄起扬,就要快速拉动僵绳,使它的头部转向另一侧,这样能破坏它的平衡。”
“如果后踢,就要夹紧马腹,让它向前移动。”
袁渊:“最重要的是,其实惩戒并不是好手腕,因为鞭打会加剧抵抗。”
“只有坚定温和的重复指令,才能修正行为。”
姜嘉茉:“之前我也骑过马,知道要冷静,对它脱敏训练,建立领导地位很重要。”
她含笑问:“但是被马反过来控制了,不正是说明,遇上了一位好对手吗。”
袁渊笑了两声:“所以伯乐常有,千里马不常有。”
他春风沐雨地抱起臂,垂眸强调道:“你就是千里马,并不是伯乐慧眼识英雄,把你相中。”
“而是你优秀瞩目到,所有人都看出你能日行千里。”
姜嘉茉并没有被夸奖的愉悦。
她淡淡的:“袁先生,总有一天,我会有话语权去挑选,做别人的伯乐。”
服务生上菜的间隙。
她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又描摹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那个人。
他那副模样,好英隽,真是让她魂牵梦萦。
隔着桌布的遮掩。
她裙带漾在半空。
姜嘉茉那只白脚,悄无声息地抬起来,暧昧横生,碰了碰那人的裤腿。
就像她走马月明中的间隙,折了一支芙蓉。
她试探了三次。
那人都无动于衷。
裴京聿身姿挺拔地端坐着,连呼吸频率都沉郁淡然。
姜嘉茉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忐忑中,心脏都被捏紧了!
她不会撩错人了吧!
桌上都是男人,碰到谁都很尴尬呀!
姜嘉茉忍不住颤栗着,惶急而茫然,探身往下看。
她还没开始动作,就感觉自己作乱的脚踝,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桎梏住了。
裴京聿知道她学舞,身段柔软。
他不费吹灰之力的钳握住她的脚掌,搭在他的膝盖上。
他还在和别人聊着天,长指在榴火红的桌布下面,肆意亵玩她。
一寸一寸。
摩挲她细腻的腿部皮肤。
姜嘉茉渴肤敏感,挨不住他这种抚摸。
她难耐地侧扭着身体,脚踝挺不住的抖。
热汗从头顶冒出来,她无法自控,闭眼小声哼着。
他不碰她。
她紧张不安,难以自控。
他混不吝地玩她。
她虽然慌张难耐,但就像百鸟归林,潮汐入海,心下终于安然了。
姜嘉茉发现,袁渊每次和他聊点什么。
裴京聿指下都会暗中用力,似训诫,威胁她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
她偏要和她较劲,展示自己不是被驯服的烈马,不是被调育的宠物。
酒过三旬,她还是端庄坐着。
但是无人知晓,她双腿都挟持住了,攀在了那人膝盖。
他松弛地抚摸着她,眼神晦涩地钉在袁渊的身上。
他一个眼神。
周遭其他男人,都心领神会地说场面话,围上来给袁渊敬酒。
“以后还要多来往,承望渊哥照顾。”
“谁不知道圈内消遣的场所,一般都是袁家的,项目由国家审批通过的,顺风顺水,气运宏达。”
唯有裴京聿悠然自得地,端然坐在那儿,风姿蕴藉。
姜嘉茉忽然想到那句有名的话:“玄武天尊讲无为而治,祂对我们这帮凡夫俗子,当然不需要做什么,更何况所谓天人佛像,本来就是受千人跪万人拜,高高在上。不是来为我们做什么,只是等着我们去讨好他。”1
果然,袁渊被他们敬了一圈酒,主动掺满,站起来和裴京聿碰杯。
“明年还要承蒙你家里人照顾呢。沈容宴那事儿你没和我离心吧,我真是单纯取悦你。”
裴京聿很轻地碰了袁渊的下杯沿。
他坐在椅子上没起身。
裴京聿语气淡然地发落道:“哪儿能,他们还不都是为你所用吗。”
他示意樊津尧:“你来,给袁先生再掺满。”
樊津尧会意。
他没动用服务生,躬亲给袁渊掺满酒。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杯了。
他说着祝福词,给袁渊倒满了。
“这杯薄酒,我敬你。”
裴京聿虚浮着恶劣地笑意:“今天是我主场,如果想要我不离心,那就一饮而尽吧。”
别人对他的算计。
他都要锱铢必较,悉数反馈在施予人身上。
袁渊自知理亏,认栽自罚了三杯。
辛辣的烈酒滚过喉咙。
袁渊眼睛朦胧,醺然醉了,视物不真切。
他明白裴二并没有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地回馈。
姜嘉茉:“袁先生,你醉了吗。”
袁渊用尽全身力气坐回来:“……我不是醉。”
他装作若无其事,脸上泛起红。
袁渊竭力稳定心神,悄声对姜嘉茉说:“他报复我那天给沈容宴下药,这酒不干净,你等会快走。”
仿佛此刻,裴京聿在和他们玩西洋棋。
残局时,把代表王权的单王逼到角落,用无关小兵将对方陷入被动。
而袁渊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皇后牵制对方的关键子。
姜嘉茉就是皇后。
裴京聿危险侵略的气息,无处不在地萦绕着她。
搭在她椅背上的西服。
置换的杯碟碗筷。
宛如棋局中挡在前面的“马”或“象”,钉住她在原地,无法移动。
她是别人的白皇后,就必定是他的猎物。
那天在马场,袁渊对沈容宴下药,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唯恐天下不乱。
难料裴京聿软硬不吃。
袁渊想,卑劣套路都是报应。
酒席散得很快。
袁渊故意把裴京聿拖住,示意姜嘉茉赶快离开:“他耐着性子等了一整天,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你我。”
“你现在就走。”
姜嘉茉找了个补妆的理由,偷偷潜入会客室。
她撩开幕帘后的小门,打电话给黄栗。
在夜风中,她像遁逃落跑的公主,提着长拖尾的裙摆,逃出画栋珠帘的名利场。
黄栗早在车里等候了,扶稳她坐好:“嘉嘉,苗姐和小汤已经被袁先生送回去了。”
“你怀着孕,打车我不放心。”
“于是我等在这里,亲自送你。”
姜嘉茉摁下车窗,等微风吹拂:“谢谢呀,久等了。送我回燕景台吧。”
黄栗调转方向盘:“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要不去工作室吧,那里现在没人。”
姜嘉茉浑不在意地笑了:“没事儿,和他谈判的是‘赵小姐’。”
“我乖乖待在家,有什么好害怕的。”
-
姜嘉茉今天格外兴奋,怎么也睡不着。
回到家后。
她洗完澡,斜倚在床上,把玩给小孩儿买的毛绒玩具。
她翻出那箱航模,飞行器,游轮模型,和仿真手枪。
仿真手枪价值昂贵,做得宛如真的柯尔特一样寒光熠熠。
金属质地触手冰凉,姜嘉茉觉得很有趣。
她把六发子弹上了膛,按照说明书组装起来。
“咔哒”一声脆响。
弹匣卡榫被她固定住,连接了供弹管道发射器。
她举着枪,射击房
间里的灯,塑料小软弹射出来,灯下垂坠的流苏微微晃动。
姜嘉茉摇头失笑,顺手把玩具手枪,搁在床头上。
睡到半夜。
她意识到裴京聿回来了。
姜嘉茉是被人撬开唇齿,堵住呼吸,上下作恶,活生生舔醒的。
裴京聿见她醒了。
他没有停下动作,从她膝弯处垂睨着她。
他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浓黑,恶劣地炫耀横呈在她脖颈上的项圈:“赵小姐,我上你床,就这么艰难。”
“你真是好本事,见一面的男人就能被你吸引,争抢着要给你喂资源。”
“和袁渊这种人,沆瀣一气来对付我,字字句句都在帮他说话。”
裴京聿声音沉晦地呓语,嗓音宛如砂纸摩挲在铁锈上:“我不能放纵你半秒,你就应该被我困在床上。”
“我给你一点儿自由,你就会挑衅我,然后不要我,是吗?”
姜嘉茉动了下脚,发现脚踝已经被那人用皮圈和锁链扣住了。
她窸窸窣窣的动了一下身子,心尖簌簌发抖。
姜嘉茉眼尾泛红:“……你不可以再借着保护的名义困住我了,你答应过我的。”
“我只想了解你。”
“况且,我也有拍到茉莉永生花的置放者,你不要再疯了。”
她字字珠玑,却剐在他的心脉上。
裴京聿毫不理会,长指桎梏她腕骨上,往上扣皮圈。
“我不需要你深入敌后诱惑敌人。”
“你只需要在床上躺着,给我怀孕,流着泪说爱我,每天呼吸吃饭睡觉,都必须依赖我。”
“……陈景寅发来你被跟踪的照片,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他指节潮热,捏她的手抵在胸口:“你遇到一点儿危险,我这儿都会难受。”
姜嘉茉隔着皮肤感受他胸腔跳动。
她慌了,咬他递过来的手腕骨峰。
她第一次用了狠劲儿去咬:“放开我!”
就着咬他的姿势。
那个人把她抵在怀里,疯了一样亲吻她,舐她的侧颈和耳珠:“你喜欢被我这样,不是吗。”
“你和袁渊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他的情人了。”
他的吻宛如灵魂侵袭一样急迫,却带给她缱绻的悸动。
姜嘉茉感觉他的小孩也感知到了这种情绪。
它不断地躁动,让她肚子难受地厉害。
可是她双腕被捆住,连自由去安抚小腹的权力,都被他剥夺了。
姜嘉茉摇晃着长发:“不要……我们不可以这样。”
他的掌控癖只容许她安抚他。
“我讨厌你。”
她簌簌发抖,犹豫着抬起手,带着肩颈被他舐出来的水光,楚楚可怜地扇了他一巴掌。
裴京聿偏过头,唇很红,额发微微垂下。
他漾着笑意,用指腹挨了下被齿尖磕碰的唇角。
刺激,腥甜。
“……你不要再发情了。”
姜嘉茉害怕地蜷缩起来,细链窸窣作响。
她终于从他怀里挣脱,颤抖着往后退:“肚子里的宝宝很敏感的。”
恍惚间,姜嘉茉触到了床头柜上,那个金属质地的冰凉物什。
是那把枪。
她颤抖着伸过去,想也不想把手.枪捏到手中。
枪口黑洞洞的,自成一种威压。
好像这样,真能威胁到眼前的愉悦犯似的。
他眼里浮现细微的阴翳,似有不解:“这是什么?”
“你告诉我,永生花密封罩是不是和段志璋有关系?”
姜嘉茉像熟透的甜腻水果,皮肤白得惹眼,随着呼吸地频率,昭彰着饱满的甜美,仿佛在诱惑他采摘。
她盈盈地落着眼泪,把食指捏在扳机上:“……我没办法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被你保护。”
裴京聿的黑眸钉在她身上,像是得了天大的乐趣。
他在笑。
明明他不知道这把枪的真假。
居然可以这么无所畏惧。
他兴奋地浑身发颤。
温热的呼吸贴了上来。
他把她手上的枪捏过来,对准自己冷白的太阳穴。
他贪婪的嗅她的气味,把自己封锁在她温软的怀里。
裴京聿的唇滚烫、急迫:“小狗好甜。”
姜嘉茉细瘦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枪柄:“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哪怕此刻,那把枪正抵在他的额角。
裴京聿依然倜傥飒沓地笑着:“这就是你询问人的态度吗?”
姜嘉茉被他缠住,抚摸得浑身发颤,呼吸也凌乱起来。
裴京聿把下颚埋进她的颈窝,扯开她衣襟去吮。
他的声音混在衣料摩挲声里:“杀了我,我就投胎在你肚子里面。”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刀尖蜜,玩味地迫近她。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蛰伏着戾,危险沉晦,埋在她身上。
裴京聿用鼻梁绒绒摩挲她:“妈妈,开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