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茉失联了整整十天。
裴京聿的心脏犹如火上炙烤。
他根本没办法等到警方通报进展。
裴京聿在拿到楚山海给他的“神龛”信笺后。
他认定她在云南边境的寺庙里。
裴京聿丧失了做任何事的心思,心无旁骛地筹措着找回她。
他一定掘地三尺把她挖出来,问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长心。
就这么狠心绝情。
舍得把他一个人抛下,连孩子都不管不要。
姜嘉茉离别的话,言犹在耳:“我会永远选择你,义无反顾,这辈子都会选择你。”
明明就是在哄骗他。
什么电车难题,什么匝道选择。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他能玩死楚山海,宁愿一个人去冒险。
裴京聿回了一趟北京,准备收拾一些姜嘉茉经常穿的衣服。
他伫立在她的衣橱前,眼神似是没入无光的水底。
这里的每件衣服——
哪怕他从未亲眼看她穿过,但依然对她每一寸轮廓刻骨铭心。
他就像发了高热的病人,修长的指骨裹挟着衣服。
渴切地没入鼻息下。
他想要嗅走丝缕的甜腻。
姜嘉茉的衣服,全被洗涤消毒过,熨帖整洁,根本没有她身上的味道。
他实在不满足,把两人找沈容宴谈判那日,她穿过的那袭红裙绞成一条绳状,往自己脖颈上勒紧。
她的红裙缠覆着他后颈嶙峋冷白的脊柱。
缓慢收紧。
裴京聿用这种令他痛苦的窒息感,去感受她此刻失联的焦灼。
他想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搂住他的脖颈。
裴京聿简直不敢深入设想。
姜嘉茉那么爱漂亮。
这么多天被挟持着,不知道在何处,有没有换衣服,该如何熬过来。
好煎熬。
她真狠心,连一点慰藉都不留给他。
空空荡荡的房间。
徒留他一个人,荒唐地思念她。
裴京聿分明只是打算收拾一两件衣服。
可是从她的内衣到外套。
他每一件都爱不释手,想要藉以这些事物来取悦她。
还不够,这些衣服能满足她吗。
如果这些死物都不能。
裴京聿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那就是两人的小孩。
明明,他深切妒忌着姜嘉茉对裴云冕的感情。
但在这种危机关头,他还需要用小孩当筹码。
让这个没长心的女人看清楚——
这段时间,他如何一个人呕心沥血培养孩子。
那这样呢。
这样她是不是就会因为怜悯、愧疚和心疼,舍得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裴云冕在午睡中,就被毫无道德感的亲爹,从床上捞起来。
小孩用手揉揉惺忪的眼睛。
裴京聿把小冕搂在怀里,单手抱
着去机场:“走,我带你去找妈妈,把她追回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移动。
小冕并没有不安。
他眼神静谧的模样很像裴京聿。
小孩透过车窗的防弹玻璃,安静地观察着周遭的人群。
上飞机,落座。
裴京聿声音涩哑,告诫怀里懵懂的小孩:“到时候,你装作你离不开她。”
“惹她心软,让她对抛夫弃子的行为表示愧疚。”
他埋下头,把唇抵在小冕的头发上,搁在裤腿上的掌骨青筋遒劲暴起:“她那么狠,一点也不在意我。”
“我真的怨她,恨她,让我这么难受。”
裴京聿伏在宝宝的耳畔,支招道:“你要是懂事,就死缠着她不放。”
“我在她眼里行迹恶劣,不适合装可怜,但你可以。”
他把手掌架在小孩的腋下,用眼神威胁道:“靠你了。”
小冕懵懂地眨眨眼睛。
他为了安抚爸爸,急忙地把头点了点。
头等舱提供带麦克风的降噪耳机。
樊津尧尝试着连线了裴京聿几次,对方都没反应。
他调整座椅角,倾身拉进距离。
“你们父子俩说什么呢。”
樊津尧把机场买的战舰模型,在宝宝面前晃来晃去,作势逗弄小孩:“小冕,看这里。”
“这个是你叔叔组装的ASEV驱逐舰模型,专注于弹道导弹防御明,排水量超过‘阿利伯克’。”
“看到这个舰舯部位的反舰导弹发射器,雷达隐身设计的,藏在这个里面。”
小冕好奇地触碰战舰的防滑甲板。
樊津尧抬头,睨了裴京聿一眼:“你爸爸名下,就有设计导弹发射器的公司。”
“这是国家机密,和政府签署了计划书,对叔叔我守口如瓶。”
裴京聿正在翻阅机舱书架上伯克希尔哈撒韦的持股公司财报。
他眉目舒展,沉声讥诮道:“樊津尧,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去了?”
樊津尧讪笑道:“他都说不出个囫囵话,能透露什么!”
他把航模放在小冕面前的置物桌上:“刚才某人还在训练儿子,教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套路老婆呢。”
裴京聿薄唇弯了下,没说话。
周遭无人,樊津尧对裴京聿耳语道:“哥,你真打算把郁鸣深那群人的罪证,交给楚山海?”
“我看你带了保险匣。”
他脸上忧色,回忆道:“…你还记得樊津云吗,我弟弟。”
“他是缉毒警察,去郁鸣深那里卧底。”
“……只留下了衣冠冢。”
“现在北京警察学院的英烈纪念园里,他墓碑都没有刻真名!只叫他‘季云’。”
“他的名字是你给的,还用了你名字的谐音。”
樊津尧双手弯曲,抓捏风衣下缘:“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往返越南那么多次,只能功亏一篑吗。”
裴京聿在他声声控诉中,危险又迷人地笑了。
他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睛,扫视过来:“你相信我吗?”
“我和郁鸣深互斗这么多年,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何况是楚山海。”
樊津尧点头:“我当然信你。”
“从我十多岁,在伊顿公学念书认识你开始,就一直深信不疑。”
裴京聿低下头:“那你也必须相信我的女人。”
他不知思忖着什么,身上有强烈的威慑,就像蛰伏着狩猎的野兽。
“这个保险匣,一定由得她亲手交给楚山海。”
“我会让她成为赢家,在人生的任何时刻。”
樊津尧得到他的保证。
他放下心来:“我知道,她还寄存了一颗心形钻在我这里。”
“哥,我相信你。”
他宠溺地伸手摸摸小冕的脑袋:“你下重注的对象,我也会押她赢的。”
-
失踪了整整十天。
他的大赢家仍然下落不明。
裴京聿住进了姜嘉茉住过的房间。
房东是当地的乡民,七十古稀的彝族老太太。
老太太对姜嘉茉的印象很深。
她脸上有高原的千沟万壑,看上去朴素温润。
“那个小姑娘哟,漂亮又大方。”
老太太掏出一个布袋,翻出还没织完的古藤同心结:“我们这里外地人很少。”
“她是第一个问我学怎么编织的陌生人。”
“她想要在同心结上织一棵树,在树上编出一个字。”
老太太不会念“聿”字。
她在小布包里窸窸窣窣翻找了半天,才找出来姜嘉茉娟秀的字迹:“看。”
“这是……她情郎的名字。”
老太太离开后。
裴京聿深深地握住那旒尚未编织完的同心结。
他痛得讲不出来一句话,手指丧失温度一样冷。
灯下,他骨节冷白,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那张纸。
“其实在之前,我都不信,认定你哄我,栾树上刻的是‘沈容宴’。”
裴京聿平时漠然的眼底,全是破碎的红。
他用手指掩住脸,挡住鼻息,尾音涩哑夹杂着鼻音。
“你不是因为孩子,才下决心和我这种人在一起的吗。”
“我宁愿你用这些拙劣的谎言骗我一辈子。”
裴京聿呼吸缓慢。
他的心脏处传来闷疼。
裴京聿蜷着手指,抵在胸骨上,捶钝痛的位置。
“我怎么舍得晾着你的真心。”
他犹不满足,用手臂把桌上的羊毛披毯和穗带搂在怀里,凉薄地咬紧牙关。
“姜满,别想着躲我,我一定要把你的嘴撬开,亲自告诉我。”
“向我证明一千次,一万次心里有我,这辈子都要归属我一个人。”
-
小冕不适应当地的气候。
香格里拉的夜晚,大气逆辐射弱,保温作用差,气温在太阳下山后急速降低。
裴京聿临睡前,已经给小孩裹了好几层绒毯。
但是当天夜里,小冕睡姿不太好,受凉感冒了。
裴京聿最近都只是浅眠。
他随时都在等待警方汇报家属,关于姜嘉茉的下落。
“……”
小冕挣扎着一截藕段似的小胳膊,断断续续在床上里哭闹着。
裴京聿掀开被子,侧头撑在枕畔。
他探出手,温柔地抵住小孩的脑袋:“乖,怎么了?”
男人指腹和宝宝接触的刹那。
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孩子额头皮肤滚烫。
裴京聿摁亮床脚的灯。
他这才观察到——
裴云冕的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眼紧闭,脑袋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连平时总是拽起小拳头扯他的衣角的小手,都软绵绵耷拉着。
裴京聿的额角突突直跳。
婴儿发烧,可大可小。
他不能怠慢。
现在,姜满下落不明,育婴师也不在身边。
他不到一岁的儿子正发着高烧,已经哭累了,像只焉巴巴的小动物,不安地蜷在他怀里。
这里没有家庭医生。
最远的诊所,也要翻过一座山峦,才能到。
裴京聿用手掌轻柔拍打着宝宝的后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含笑,微微带着宠溺。
裴京聿:“发烧也像她,让我拿你怎么办。”
他把脸埋进裴云冕的幼绿小草睡衣里。
宝宝身上有一股暖绒绒的奶香。
小孩烧得晕乎乎的,在他怀里歪着头,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小冕睡衣是那女人买的。
那时候他总是不满足,把她囚困起来。
非要她生下宝宝,他才允许她和别人接触。
现在她给他留下来的小孩,穿着她买的衣服,睡在他怀里。
在这个她离开前住过的房间,到处满都是她的气息。
唯有她,还是那么绝情,不肯陪在自己身边。
高原的夜晚,干燥空渺。
一弯浓黄月牙,亮澄澄地压下来,星大如斗,浮游在山脊间。
他的助理、育婴师还有樊津尧,都已经入睡了。
只有渺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依稀的犬吠。
小冕被他拍醒,蜷在他怀里,语不成调地叫他:“爸…爸…”
裴京聿捏着他柔软的小手,往上指。
男人示意儿子仰头看。
璀璨天河宛如河脉,洋洋洒洒横亘穹顶,繁星在河里徜徉。
小冕在凉悠悠的山风中,感觉到舒服了一些。
他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发出“啊啊”的赞叹声。
裴京聿:“千里共婵娟,不知道你妈妈能不能和我们欣赏同一个月亮。”
他无时无刻不想起她。
一想到他的姜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就觉得自己连舒缓心情的资格都没有。
月色洒在天井中央,晕出一片银鳞的碎影。
裴京聿靠坐在短垣上,整个人隐在月色中。
他没带降温贴,只能伸手没入冰凉的井水中,把湿帕拧得半干,贴敷小冕的额头。
他的指骨冻得泛红,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手指的存在。
男人向来锦衣玉食,这辈子就伺候过她和孩子。
裴京聿悄无声息地
把唇贴在儿子头顶细微的棕发上。
他把心里话,艰涩地说给在月亮听。
“在北海道的山林里,我说一个人孤家寡人给小孩换尿片,不会难过。”
“姜满,我后悔了。”
“现在,我好像真的过得差得没边儿。晚上冷醒了,掖被角的人都没有。”
“你就这么狠心,连我狼狈的样子,都不肯看看。”
“我宁愿你在这里嘲笑我,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裴京聿把孩子抱回房间。
他把藿香正气水浸在纸巾上,擦在小冕的肚脐处。
小冕搂着的安抚玩具上,套着姜嘉茉拆剪的小衣服。
这是他的女人在生产前,用她的旧裙拆剪缝纫的。
当时她一定满怀期待,希冀着孩子的出生。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姜满的东西,宛如拉锯,在脑内碾磨。
裴京聿想象着对方曾经穿这件裙裾,满眼湿漉,被他搂在怀里的模样。
他轻拍着抱着玩具的孩子脊背。
“姜满,我把小孩照顾成这样,你会生气吗。”
“那你就恨我吧,怨我也好。”
“只要成为你心里最特殊的男人……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不敢贸然用湿冷的井水给小冕擦拭全身。
裴京聿斟酌片刻,决定采用最原始的办法,给宝宝泡温水澡。
但这里根本没有热水。
他换上背心,露出肌理劲瘦的腰身,用竹片担了几桶水进来。
裴京聿从未做过这种粗活,不太会使用巧劲。
门外的黄砖瓦地泅了很大一滩水。
男人肩颈肌理贲张,蓄势待发,被竹篾片勒出涩情的红痕。
裴京聿抬手用火柴划亮猩红的火星。
他把华山松和黄背栎,挽成一捆,用枯枝引燃大火,没入柴灶。
好痛苦。
独活太难受了。
用任何事情来麻痹自己,都是举步维艰。
他连点火都能想起,他和她在北海道的林中小屋,用松木取火的往事。
那日,在漫天松香中,她用编织好青翠欲滴的戒指,向他求婚。
两个人的甜蜜回忆。
他只能想起微茫的一点,堪称鳌背刮霜。
柴房里火焰腾起,燥热难耐,他的呼吸声起伏凌乱。
裴京聿有洁癖,没办法忍受自己臂弯上,全是灶火和碳灰。
男人把皱褶难堪的脏背心脱下来。
汗水从他象牙白的肌理渗出,勾勒出性感的弧度。
裴京聿向来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从不显山露水,在名利场背后杀伐决断。
今天,他把小冕举在肩膀上,像个痞气的糙汉,扛着自己的儿子,来回劳作。
他拥有的港口,渡轮,私飞和名车。
这些都比不过他脊背上,温软幼小的身体。
——他的恋人为数不多留给他的回忆了。
他把小冕放入木盆中,让宝宝乖乖趴在横板上坐好。
“爸爸脏,马上帮你洗。”
裴京聿就着柴锅里剩下的水,肆无忌惮地浇灌在自己的头顶。
他恣意地洗涤着身上的炭灰和尘泥。
水珠滚过他的骨骼和肌肤,惹起润泽的寂寞感。
如果她在就好了。
他心里那股邪火烧得很旺,摧枯拉朽的。
想和她在这种低劣的地方,做让她羞臊的事情。
姜满那么纯的一个女人。
身体却很淫.乱。
要是他提出来,她一定会蜷在他怀里,哭着半推半就。
一想起她,裴京聿指腹痒起来。
想把她囚困在自己的掌心中。
她越是挣扎反抗,他越是兴奋得发笑。
她越是不安想逃,他越是想要把她裹在怀里,寸寸箍紧。
如果她身边没有那些碍事的男人就好了。
所有窥伺,觊觎,膜拜她的男人,都该死。
而她带给他的若即若离感,更让他神经兴奋百倍。
裴京聿享受这种追逐的情趣,却没办法接受她安危未知。
他滚了滚喉结。
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默不作声地给小冕洗温水澡。
小冕很轻,在水盆中浮浮漾漾,不一会儿就乖乖地睡着了。
裴京聿探手,摸一下宝宝额头,已经降温。
他心下安定稍许。
过了半晌。
有人踏着屋外朦胧的水晕走过来。
来人靠在门边,打着哈欠问。
:.】
“我听到厨房有动静,你大半夜煮什么好吃的啊。”
——是樊津尧。
樊津尧帮小冕擦拭身上的水,把宝宝裹着绒布的小小身体抱在怀里轻柔地拍哄。
他看见裴京聿的发梢上跌落水痕,脊背赤.裸,肩颈微润,裤腿挽起来,露出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
樊津尧眼睛往下瞄,有被震撼到。
他止不住感慨道:“哥,你长得可真是……荷尔蒙爆棚啊。”
“我信嫂子对你一定是见色起意。”
裴京聿回屋,换上防高原寒冷的冲锋衣。
潮湿黑发微掩下,他五官明晰锐利,沉晦道,“我女人不在,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惹我心烦。”
樊津尧垂眸摸着肚子:“我陪你辗转十多个小时来这里。”
“晚上啃了几个苞谷,现在快饿死了。”
“哥,你帮我煮碗面吃吧。”
他站在门口:“哦对了,云南不是米线特出名吗,我看到这口缸里,老太太浸泡了一些现成的。”
樊津尧走进厨房转来转去,哄着怀里睡熟的小冕:“半夜太饿了,厨房水声哗哗的,我还以为在做美食呢。”
他望着洁白柔顺的米线,眼睛发亮:“一看就很丝滑,我好馋啊。”
樊津尧接二连三提要求:“能不能过个桥!”
“我还没机会吃过桥米线呢。”
裴京聿冷淡地审视他:“没热水了。”
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上水珠跌坠:“你可以出去担一挑井水进来。”
樊津尧愣神,望向没过自己膝盖的硕大水桶。
他慌忙拒绝道:“这锅里不是有小半勺水吗。”
他端起喝了一口,“清甜可口,天选烹饪源泉。”
一旁的裴京聿倏地笑了,扬唇讥讽道:“你侄子没用完的洗澡水,好喝吗?”
樊津尧饿的已经前襟贴后背了:“好喝,简直甘霖!”
“况且小冕本来就没用过。”
他偎在灶台边,用手满把抓了一掌米线,扔进锅里:“这个步骤对吗,是不是这样煮米线的啊。”
裴京聿倒是没兴趣在樊津尧面前卖弄。
他虎口抵住勺子,往锅里搅动稍许:“没吊筒骨高汤,蒸格上有些素菜,我随便做。”
半晌后。
裴京聿牌米线出锅。
一旁等候的樊津尧,还没等端碗走出灶台。
他便弯下腰,呲溜地卷了一筷子,塞到嘴里。
他的味蕾得到了极致享受。
汤鲜味美,米线柔滑挂汁,薄如蝉翼的肉片入口即化。
他的喉咙被热汤烫得生疼,但顾不上等待米线冷却,便风卷残云吸入。
樊津尧夸奖道:“咸鲜直冲天灵盖,我整个人都融化了,怎么能这么好吃!”
“只可惜老赵没口福,先去了越南等我们,不然高低得给你颁发一个百年老字号的匾额。”
“行啊。”
裴京聿搁下勺子,记仇地眯起眼梢:“刚才你说,你嫂子对我是见色起义。”
他随手用火柴点了烟,仰起性感的脖颈,往空中呼出烟雾。
冰冷的气息混着烟草味,灌进身边人的耳膜:“现在呢?”
“她不应该是为我的能力着迷吗。”
樊津尧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刷碗:“煮面的能力吗,那当然!”
“你的手艺简直堪称一绝,色香味俱全。”
他做小伏低地赞叹道:“她闻一下,就会被迷倒。”
裴京聿的神情在白烟中濛濛不真切。
他散漫叼着烟,煞有介事地补充道:“是——任何方面的能力!”
-
裴京聿简直要到疯戾地边缘了。
他为了找到姜嘉茉,往返于云南和四川交接处的寺庙。
这里所有的庙宇,里里外外都被他跑了一个遍。
他亲自带着樊津尧的人,使用各种装备,SJ-3000雷达探测仪,GPR穿墙地质雷达。
连光学生命探测仪和无
人机绘制3D地形图,都已经辅助使用。
烈日当空。
裴京聿刚接完育婴师打来的电话,说小冕吵闹着叫爸爸,不肯乖乖吃药。
还没等他回过神。
在乡民口中,他又得到了一个最糟糕的噩耗。
前几天,四川边陲地震。
附近有个半山上的破庙,年久失修,房屋垮塌了一半。
警方的救援记录上,没有此地的地图标注,所以并未亲临这种庙宇查探。
有那么一刻,裴京聿的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他本来和人交涉行云流水。
现在他的嗓音哑不成调,几乎讲不出话。
他完全不敢想。
他的姜满被埋到砂砾堆满的地下,在窒息中挣扎求生,会有多难熬。
一行人不敢耽搁,辗转来到这间破庙。
果然,入眼满目苍凉,房屋轰然倒塌,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
他们站在倒塌的地点,遇到了难题。
这里地势起伏,雷达探测深度不够。
裴京聿眼睛渡上了湿红。
他用手指疯狂刨挖,指腹在瓦砾上磨出了血。
他头也不抬,亲自搬开石棉和砖块,要一寸寸检测清楚,下面到底有没有埋东西。
“姜满,说了不死不休。”
裴京聿在心尖宣誓,字字句句铿锵坚决。
“如果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绝不会独活,十八层地狱我也要陪你。”
就像她被孟玟暄的弟弟持枪威胁那天,他也义无反顾抱着姜嘉茉滚下山崖。
裴京聿捏起雷达,半跪在地上扫描,鲜血从他的掌骨上滴落,砸在地面。
血肉之躯翻开瓦砾的疼痛。
钻心蚀骨,渗入他的五脏六腑。
“其实在你不知晓的地方。”
“十年前,我就对你情根深种。”
“我不想昭彰多深情,怕你有负担,但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和你同穴殓葬的人。”
他眼底蛰伏着煞气的红,破碎又偏执。
“可是现在,我偏要勉强,要你好好活着。”
这里根本检测不到丝毫生命迹象。
樊津尧浑身发颤,忍不住上来劝阻他:“她没在这里。”
“不要再执着了。”
“……我们走吧。”
仪器检测无结果的滴滴声,好像悲鸣的诘问。
裴京聿忍不住心悸,捂住脸颊,悍野癫狂地笑起来:“姜满——”
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你行行好,给我点念想吧。”
裴京聿眼泪滚下来,混着指骨的血,宛如骤雨,砸在荒凉的瓦砾。
他自言自语:“你真就这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过活吗。”
满世界找不到她,他才是真正的涸辙之鲋。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寺庙了。
他简直痛彻心扉地接受第一次惨败。
她是他心尖上的甘露,偏偏再也不肯润泽他。
就在其他人准备撤离的那一刻。
身后荒草遍布的寺内罗汉堂,传来一丝微弱的询问声。
“是你吗?”
“老公。”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