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竹林里, 青年忽的向前倒了过来。

“六郎!”

杜泠静两步快跑上前,急急抬手扶住了他的身形。

他身上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竹青色长袍内有血迹点点渗透出来, 脚下的竹叶被踩得沙沙不停响动,杜泠静心下惊颤, 连声唤他。

他喃喃应声, “嫂子……”

可青年早已不是少时模样,他身形高挺远超于她,杜泠静竟没能扶住,脚下向后踉跄了两步。

摇晃之间, 反而被他扣住了肩头,止住了踉跄。

只是才刚刚站定, 便有人快步进了林中。

崇平示意身侧侍卫架住了即将倒下的人,而杜泠静也被人从后揽住了腰,将她向后带去两步。

风从刚接触到的两人中间呼呼吹过。

杜泠静被人揽回到了怀中,她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目光则落在她方才被人轻轻碰到的肩头, 只一瞬, 又转眼同她道。

“你不要急, 先让崇平看看是如何情形。”

说话间,崇平搭上了蒋枫川的脉, 又细看了他的面色,问他伤在何处。

六郎简言了两句, 崇平略略碰到他的伤处,血便加速渗了出来。

杜泠静吸气, 听见崇平道,“伤势的确不轻,但目前看来未伤及要害。只是、只是这伤似有两日了, 但未有上药,所以不断扯动着迟迟不能愈合。”

杜泠静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看向重伤的人,听见他随口解释了一句。

“一路被追捕,哪里来得及呢?”

陆慎如瞧着他一直未能上药的伤处,微微挑眉。

青年呼吸低压着急促又间断,杜泠静忍不住又要上前询问,但身后的男人却道。

“娘子别去动他。外伤至此,兴许还有旁的内伤,让崇平同人将他带出去。”

话音落地,蒋枫川抬头看了过来。

高峻挺立的男人立着未动,由着他打量。

竹林里静了一静,而杜泠静只顾看着崇平替他检查通身伤处,未着意许多。

倒是蒋枫川被人扶着,目光慢慢滑落到她身上,低了下眼眸,跟她虚弱笑了笑。

“嫂子,我是不是该改口称呼你……侯夫人?”

风吹得林中竹叶沙沙作响,杜泠静愣了一下。

陆慎如亦低头向她看来,听见她皱眉道。

“这不重要。你怎么被人追捕至此?可是邵氏兄弟的人?他们向你下了杀手?那扈大哥和亭君他们呢?”

她一连问过去。蒋枫川冒着风险出来报信,此刻人在什么地方才是最紧要的。

谁料她问去,见六郎刚开口,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连崇平都皱了眉,“得先去治伤才行。”

这伤确实重了,杜泠静讶然失色,哪还敢再问,见一个侍卫将他背在了身上,微微扯动,青年俊秀的脸上便痛得皱了起来。

她不禁软下嗓音,“六郎,旁的都先不必说了,你先治伤吧。”

她这般,青年又跟她勉力笑了笑,“好。”

他应声得竟先几分虚弱惹怜的“乖巧”,陆慎如默然看着,见妻子目光直追在那蒋六郎身上,微微抿唇。

但男人却也没急着说什么,只解下自己风披风裹了她,但他见她长眉仍旧紧蹙着,不禁将她往怀中圈了来,“既然接上了人,其余都好说了,别担心。”

是这个道理,杜泠静缓缓点头。

她立着,任由身侧的男人用手揽着她,又握在她手臂上。

蒋枫川自眼角看过去,她同那人如此的姿态,是已有了床笫间的亲密?

青年默然,倒是背着他的侍卫脚下极快,先送他去了火神庙后院,崇平亲自给他简单上了点药,又禀了侯爷道此地伤药有限,还是得通身细治一遍。

可巧此间距离归林楼并不算远,男人直接下令众人从火神庙撤回,往归林楼去。

天色暗了下来,夜幕滑落拢住四野。

崇安急匆匆请了个大夫过来,他是男子,他治伤杜泠静自是不便去,陆慎如叫她去吃饭,她却也摇了头,只留在蒋枫川院外。

自当年,三郎将他从乡下捡回城里家中,哪里再让他受过这样的伤,吃过这样苦。

六郎开始抽条后,越长越高,越长越见状,十五六岁便比同龄人高出半头,六郎看着总是欣喜,又怕他长得太快,时常嘱咐惠叔给他补足身子。

后来,他终是长得比三郎高,比起三郎也结实健壮,反而三郎多数时候只能静坐书房里,但他从未嫉妒过弟弟,还请了行伍师傅教了他些拳法,便于他在外行走。

但眼下,院中不断有强忍的闷哼声传出来,想到他遍体鳞伤,杜泠静不由地双手紧握。

她见那位侯爷亦在旁陪了她,只能道,“侯爷去用饭吧,我倒不饿。”

男人撩了袍子,干脆坐在了院外的亭中,他说自己也不饿,跟她招手。

“别在那吹风,过来坐会。”

他非要陪她,杜泠静也只能坐了下来。

男人见她还默然攥着手,跟她岔开了话,说起了扈氏兄妹和拂党众人。

“……看来邵伯举急躁得很,我们在火神庙将人带了回来,他们多半也知晓了。”

他道,“待蒋家六郎一会好些,最好让他将众人潜藏之处道来,以免夜长梦多。”

杜泠静晓得是这个道理,但也想到他今日,自下朝就赶来陪她,陪了一整日。

他平素颇为忙碌,有军中将领上门,有官员上门,有各个幕僚来传消息,看他意思,还有在外做事的侍卫、管事,等他示下。

杜泠静不知他具体在做些什么,自然也不便多问,但料想坐到他这等高位,更在朝中欲支持外甥慧王入主东宫,事情是一件都少不了的。

诸事缠身,还能分出些闲暇过来,杜泠静不是没有眼力的人,更不是不懂感激的人。

她刚要开口跟这位侯爷道一声谢,可巧崇安快步来了。

“侯爷,夫人,大夫已替蒋六爷包扎好,蒋六爷说有要事,望夫人过去一趟。”

杜泠静闻言起身,也回身等了这位侯爷。不想崇安脸色尴尬了一下,低了声。

“蒋六爷的意思是,想跟夫人单独说几句。”

他说完,看向自家侯爷的脸色,杜泠静也微讶,不禁也回头看了过去。

男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应了一声,见她面露怔忪,反而安慰了她。

“你去吧,有事再叫我便是。”

凉亭之外,高阔的夜空只有一二小星闪烁,但却浅浅映在他一双墨色如夜的眸里。

他似是一点都不在意,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但大事当前,六郎既然提出了这要求,想来自有六郎的道理。

她随崇安快步往院中去。

浓重的药气充斥满房间每个角落,杜泠静进去,侍卫给她行礼退了出来。

床榻上的人换了干净的衣衫,见她进门撑着坐了起来。

杜泠静快步上前,倒没坐到他床头,只拉了绣墩坐在了床前。

“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她问了他。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她,半晌轻声道了一句。

“嫂子,你嫁人了……”

这一句,令杜泠静不由想起他因兄终弟及的传闻,被蒋家赶出去门去游学那年,他于晨雾中来到勉楼,问她的那句,“嫂子,我会替三哥去京城考中进士再回来,你会等他进士及第吗?”

彼时她以为自己一定会等他从京城传来好消息,却再也想不到,还未到明岁春闱,她比他提前来到了京城,更是嫁进了侯府当中。

杜泠静难言,她默了一默。

“六郎,我们先说正事吧。”

她没回答,青年静然看了她几息,“好吧。”

蒋枫川在保定找到拂臣众人没几日,就北上往京城报信来了,他对各种细节虽不能都通晓,但大致却明了是怎么回事。

“……邵氏兄弟胆大妄为,竟敢找人冒充朝廷命官在地方上为他们牟利,既偷偷敛财,又拉拢乡绅,不仅如此,反而为了掩藏起行径,杀害那些官员。此事本不为人知晓,直到他们害了一位拂党旧人,那位大人家中女儿拼死跑出来报信,这才将此事捅到扈大哥脸前。”

扈廷澜虽与邵伯举交好,可面对如此重罪怎么可能替他遮掩?他反而请了散落各地的拂党众人帮忙,照着逃出来的人给的消息细细查了查。

蒋枫川深吸一气,“这才发现邵氏已顶替了八位官员,除了最初的两位是意外落水溺亡,其余五人皆是为他们所害,更有其中三位都是拂党之人。”

话音落地,杜泠静只觉脸上血色退去。

难怪邵伯举和邵伍兴兄弟下狠手地搜捕,又使出浑身解数压着此事不爆出来。找人顶替朝廷命官已是重罪,更不要说还谋害了他们,此事将邵氏一族都扯下水去,阖府倾覆都不无可能。

而邵伯举自己,恐也是死罪难免。

他原想通过万老夫人娶她,以此要挟扈廷澜等拂党众人,以作交易,但没能成。

那么此时,杜泠静直问蒋枫川。

“六郎必然知道他们眼下在何处,我们得尽快派人过去,赶在邵氏之前把人救出来。”

她说来,却听蒋枫川反过来问了她。

“嫂子要派谁的人过去?”她势必没有能救出众人的人手与势力,蒋枫川问,“陆侯的人?”

杜泠静没有否认,蒋枫川却落了眼帘。

“我来路上便见沿途布满了陆氏的人手。此番火神庙相见,他亦陪同嫂子身侧。所以,已是十分信任他了吗?”

这话令杜泠静也静默了一息,“六郎是何思量,就直说吧。”

蒋枫川看了看她,她穿了一身柳黄色花鸟纹对襟褙子,发髻坠着东珠,再不似从前在勉楼里清素衣衫,而她神色,虽仍旧冷清,却隐隐透着不太赞成他的意涵。

蒋枫川清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引得她眸色微缓了一下,他这才道。

“非是我不愿意看到嫂子再嫁,又嫁给永定侯这等权臣。而是这位陆侯行事之姿态,令我们这些士林中人不太信服。”

若是真的信他,扈廷澜等拂臣众人,或许早就捏住他与邵家互不对付,前来寻他脱身,又将邵氏罪状公之于众。

他们迟迟没来寻他助力,直到她嫁过来,又开归林楼寻人,他们才谨慎地派了六郎前来。

杜泠静暗沉一气,“先生们怎么说?”

“先生们的意思,是眼下困境难以自解,只看你信不信那位陆侯了。”

六郎是照着廖先生原话跟杜泠静说的,但他说完,又看着她,缓声再开口。

“殷佑六年,先太子殿下身死的第二年,朝中文臣一再提议皇上立雍王为储君,四月时近百人一同上奏请皇上应允,皇上未允,但半月之后,陕西都司上报,发现有鞑靼将领与京中朝臣私下通信,意图不轨。锦衣卫北镇抚司以此为由,一连抓捕了七位朝臣,全部下了牢狱,严刑拷打了数日才放出来,而这七人,皆是半月前领头上奏要皇上立雍王为储之人。”

陕西都司几乎全是永定军出身,而锦衣卫指挥使则与陆慎如乃是表亲。

杜泠静道,“陆氏和邵氏,为慧王与雍王相斗,乃是寻常。”

“是吗?”蒋枫川道,“嫂子可知,此事当年并未止于那七人被放出,反而一倾而下,锦衣卫以搜捕通敌为由在各地抓人,此事不巧祸及了刚从南方偏僻之地,任期结束回京的廖先生。”

保定书院的廖先生,最是记得杜泠静喜爱燎花糖的那位。

杜泠静不由抬了眼,听见六郎道。

“廖先生曾与雍王有过几面之缘,他亦认为雍王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只不过几位拂党旧友说了几句,不想几位拂党旧人,折子还没递,竟就被抓去了诏狱。陆氏力压朝臣为雍王请命,重手责打,廖先生刚从外地返京,还没休养过来,这一顿责打险些要了先生的命,养了半年才好。”

“廖先生做官多年,百姓哪个不记着他的好,但此事却让先生差点没了命,他寒了心,干脆辞官去了保定教书。”他缓声说完,看向杜泠静,“嫂子觉得那位陆侯,真的可信吗?”

话音落地,杜泠静默了一默。

归林楼上。

男人缓步直登楼顶,月于云外泛起一圈暗红色的光晕,他负手立于高楼栏杆前,目光在月晕上停留片刻,最后又落到楼下关了门单独说话的房檐上。

近两刻钟了,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可见那蒋六,颇有些话要跟她说,就不知她如何作想了。

归林楼投出的月影之下,关了门的房中。

蒋枫川把话说了,问了她。

杜泠静实是没料到,当年廖先生从两广辞官去了保定书院教书,竟有这样的缘故。

他追随父亲之时,为父亲新政鞍前马后,父亲还曾道廖先生或许亦是台阁之才,往后可入内阁之列。没想到……

但杜泠静正了神色。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廖先生之事,乃至其他拂党众人与侯爷的恩怨,到底已过多年。我们若事事追根溯源,救人之事还能成吗?”

她不以为然。

有风吹得窗棂响了一声。

蒋枫川点了点头,“看来嫂子才嫁给他月余,就已倾心信任了他。”

他话里透着的几分酸酸的意味,连杜泠静都听了出来。

她长眉皱起来。

“同这个没关系。”

她不免解释了一句。

“我们手里有什么可同侯爷交换的关键利益?无非就是邵氏的罪证。如今想要破局,只能依靠他的势力,这等情况,难道还要提防着不据实以告,欲利用了他,却再谋求旁的?”

“我们可以不做谋求,但嫂子确定这位陆侯,也不会谋求旁的吗?他会否拿众人和罪证,同雍王一党的人暗地交易,也未可知吧?”

这话令杜泠静不禁一怔。

永定侯府和窦阁老与邵家一派,相互纠葛甚深,不排除会不把事情闹到明面,反而暗地利益交换的情况。

“但此番揭穿邵氏,我们与他利益一致。”

得是怎样的利益才能让他背弃拂臣众人,去跟邵遵和窦阁老等人交换利益?

杜泠静莫名就想起他总是在意,她是不是还在疑他……

她心思落定下来,看向蒋枫川。

“既然先生们让我做决断,那么此事便由我决定吧。不能再拖了。”

既如此,青年抿了抿唇,便把众人藏身的位置告诉了她。

她听完起了身。

蒋枫川看过去,见她嘱咐了自己不必再过多思量,“你先好生养伤。”

她言罢转身离去,青年静坐在床边,目光坠在她裙摆上,一路随着她到了门前,又消失在门边。

他看向她离去的地方,半晌。

*

归林楼里。

夜风阵阵,陆慎如在楼顶立了一会,刚要回身下楼,便见那房门打开,她走了出来。

她似是在院中吩咐了两句什么,然后出了院子。

侯府针线上的手艺还算不错,这身柳黄色的衣裙衬得她在夜风里,似是飘飞的柳叶,轻盈而鲜巧。

男人目露几分温意,却见她不知是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恰向他看了过来。

她开口,“侯爷。”

离得太远,她又不会高声叫他,声音传不过来。但他却看得到她柔唇叫出的这两个字。

月色如水柔柔漫在她裙摆上,他亦开了口。

“上来。”

他也学了她没把声音传出去,她那双水亮的眼眸却瞬间明了他的意思,提了裙摆快步往上而来。

男人的眸色越发和软下来,待她刚上了两层,他已下了四层,在楼梯间将她拦住。

她喘了气息,胸前微微起起伏伏。

男人倒是气息未变分毫,见妻子这般,心道早知就让她在下等着他了,只是目光不禁在那起伏处略定,又收了回来。

“饿了没有?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累了一天了。”

他料想蒋六郎未必会带来什么好话,若是她不想与她共享此事,他弄邵氏的办法有的事,也不必非要此。

谁想她只是跟他摇头,道不累也不需要吃东西,接着她一开口,直接将位置告诉了她。

她竟全然信了他……

但下一息,她忽然跟他郑重行了一礼。

“此事难为,还请侯爷出手相助。”

男人一顿,英眉压了下来,“你跟我行什么礼?”

他嗓音略沉,杜泠静愣了一愣。

他怎么还生气了?她无措了一下。

他英眉越发压了下来,“这等事,我还需要你郑重行礼以托,才能出手帮衬,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这话竟问得杜泠静无从回答。

当成什么人?

她确实只当他是在这关键时候,能帮她一把的贵人……

男人看着妻子顿住的模样,心下沉着,默了一息。

月色被一片浅云短暂地遮掩,高耸的楼宇内昏暗了起来。

她不知如何言语,终是男人轻叹一气。

“我这就让崇平点了人手,亲自过去救人,你在家中等好便是。”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势力是杜泠静远不能及,心下不由一定,下意识又想跟他道谢。

但他目光已提前看了过来。

他墨色眼眸如渊,看向她时总有一种要将她彻底拉入其间的感觉。

她不禁错开半许,但道谢的话一缓,也是忘了去。

男人想到她几乎是没犹豫就告知了他,眸色又不由和软下来。

“明日随我回京吧,你夫君也不能总不上朝不是?那些糟老头子该说我坏话了。”

浅云散去,月色如柔波随风泛开。

夫君,他又用了这个陌生的词。

但杜泠静听着他后半句,没忍住,抿唇笑了一笑。

“好。”

她浅笑如细羽剐蹭在心间,男人握着她的手不由一紧,彻底将她裹在手心当中。

可惜,这里是归林楼,不是侯府正院正房里……

*

满是药气的房中,受了伤的人撑着身上的痛,下床走到了自己的包袱旁。

他一动,血又从白色的中衣里渗透出来。

但他却似没了知觉一样毫不在意,只是站在窗边,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竹偶人。

刚从乡下被捡回来的那会,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又为了果腹爬树摘果子摔倒,又偷吃小摊上的饼子被打得,也有村里的孩子扔来石头砸的。

惠叔给他看伤的时候一直倒吸气,但伤得治,疼得他眼泪不由往下掉。

三哥从他自己床边翻出一个竹偶人,放到他手心里。

“小六郎别怕疼,哥哥的竹偶陪着你。”

那会他才八岁,三哥十岁。

那是三哥幼时一直带在身边的玩偶,就这么送了他。

时过多年,竹偶一直在他手里,但他已背着竹偶走过太远的路,这次终于走到了京城。

他依照当年约定,背他来京中考进士来了。

可是京城里……

他伸手,根本不在意通身的伤,俊美的眉眼垂着,只用指腹轻轻着擦拭竹偶面庞。

“哥你看,你一走,她就嫁了人。她眼里只有新人,快把旧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