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何处?”
马车颠簸离京, 杜泠静肃声问去蒋枫川。
青年看了她一眼,见她对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却不恼怒, 只道。
“自然不会带你去见窦阁老和雍王。”
就算他曾在雍王殿下面前,许过她。但她到底还是陆慎如的夫人。
双方眼下势同水火, 他再不济, 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
他是要保她,不是要害她。
马车一路前行,直到一处僻静的田庄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太妃娘娘旧年购置的一处田庄,是我借了, 此处僻静无人,你安心宿下即可。”
杜泠静不想跟他说话。她算着路程, 此地距离京城不算远,侯爷若派人寻来,蒋氏的人手根本无可抵挡。
杜泠静默然进了田庄里间。蒋枫川将她送进去安置下来,便走出了门外。
他脚步踏出去, 便向无人的门外道了一句。
“侯府众侍卫一路跟到此处, 真是辛苦了, 不妨都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整个田庄周遭都静了下来。
下一息, 果有侍卫拔剑走了出来。
他见人数不少,略略惊讶。
“跟随一路也未敢动手, 可见你们甚是在意你家夫人的安危。”
他道蒋家的护卫自然比不得侯府侍从。
“但要不要在此时把人接回去,应该由你家陆侯决定。”
他笑着看向众侍卫。
“地方就是此处, 无人前来,你家夫人也不会离开,速速去问你家侯爷吧。”
侍卫们皆是一怔, 但蒋枫川话说尽,转身回了田庄之中。
杜泠静身边还跟着阮恭和秋霖。阮恭去连忙打点这临时的住所,秋霖则气哼哼地把房中收拾好。
她嘀嘀咕咕着六爷犯什么疯病,将夫人好端端劫到此处。
她的嘀咕,杜泠静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想着今日知悉的、这一道道惊涛骇浪般的事。尤其是最后一道。
她静默坐在窗下的交椅上。
皇上每年暑夏都去行宫避暑,今岁他要去,没人奇怪。
可就在这次离宫之时,突然给了雍王立储的诏书。
侯爷和娘娘皆不在他身侧,皆被他留在了京城之中,而他在外给雍王传召立储。
到底是真想立储雍王,还是另有所图?
杜泠静默然思量,一整晚几乎都没能合眼。
只是翌日一早,蒋枫川来了。
她不想再听他说要娶她的荒唐话,但今日六郎倒是乖顺,先问了睡得如何,想要吃点什么。
她并不欲理会他,但他却问她。
“方才行宫传来一桩事,你一定想知道。”
“何事?”
这种关头,杜泠静很难不上钩。她一问出口,青年就看着她发上垂下来的飘带,笑了一声。
但瞬间,他又肃正了脸色。
“皇上不见了。”
“不见了是何意?”杜泠静耳中发慌。
蒋枫川轻轻哼了哼,“就是找不到人的意思。”
他道,“至少行宫里的人,窦阁老也好,雍王殿下也罢,他们都找不到皇上了。”
杜泠静愕然,心下越发不安地快跳起来。
*
避暑行宫。
一夜之间,皇上不见了,连同皇叔兖王,三皇子承王,以及随侍在侧锦衣卫。
行宫重臣不免乱了起来。
堂堂一国之君不见可是大事,他们不敢报于天下,亦不知要不要报去京中朝堂,毕竟此番跟来的多时拥立雍王的文臣,而京中如今是永定侯陆慎如坐镇。
有人猜测,“会否就是陆氏劫持了皇上?!”
皇上前脚传召立储雍王,翌日就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锦衣卫。
“要知道那锦衣卫指挥使魏玦,素来与陆氏狼狈为奸,他们带走了皇上,就是挟持君主想要造反!”
不少人都如此以为,不然皇上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众人此刻都围在雍王逢祺身侧。
窦阁老一时没有开口言语。
邵氏推到逢祺身边那最是聒噪的人,此刻更是嘴巴不停。
“必是那狗贼陆慎如所为?他定是听闻殿下有了皇上亲赐诏书,不甘功亏一篑,这才伙同锦衣卫劫持了皇上……殿下登基之后,务必要将陆氏千刀万剐,莫要再念什么无关紧要的旧情,不过就是从前得了贵妃些微照料,殿下届时只给她留一命就是,发入冷宫,无需再记挂心上……”
他喋喋不休,平素雍王最多皱眉不耐。
但他今次这几句处置陆氏的重话,还没说完,少年亲王忽的两束目光扫了过来。
他才十五六的年岁,还是少年人的模样。邵氏仗着自己是母族,一贯把他当作孩子。
可此时此刻,他眸色凛然,这一记眼光扫过。
莫说那邵氏聒噪之人,连同整个议事厅,都瞬间静了下来。
方才那人还要将陆贵妃打入冷宫,此刻竟根本无法张口说话。
逢祺默了几息,唯独开口叫了沉默良久的窦阁老。
“吾想与窦阁老,单独叙上几句。”
旁人闻言,哪敢反驳,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待人走尽,窦阁老起身跟他行了礼,“殿下想说什么?”
逢祺改了方才冷肃凛然的神色,少年眸中终是露出几分茫然,他想了又想,轻声问窦阁老。
“父皇不见,会否不是劫持,而是父皇下令锦衣卫,拥他悄然离开了行宫。”
父皇将皇叔兖王和三弟逢祥都带走了,唯独留了他在行宫里。
父皇确实留给了他成为太子的诏书,但也将整座京城都留给了陆侯。
他莫名就有一种感觉,感觉他的父亲,可能并不真的想让他来继位……
少年默然仰头看去窦阁老,窦阁老是最早支持他的人,他有志有谋,在他心中比整个邵氏母族都重要。
他问过去,这才发现窦阁老鬓角发丝,不知何时全然白了。
而窦阁老闭了闭眼睛。
“殿下所言,不无可能啊……”
真有可能是父皇弃他,而后悄然离去!少年眸色震荡。
但窦阁老又道了一句。
“即便如此,皇上已然传下诏书给殿下,陆氏欲拥立慧王,又拥兵在手,怎肯善罢甘休?”
他道。
“眼下境况,殿下孤立此地,若是无有作为,老臣说句难听的,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陆氏为刀俎,他们为鱼肉。
“殿下想要护住自身,亦需要引兵马前来。”
引兵马前来,就意味着他与陆氏的这场厮杀,走到必不可免的地步了……
少年还是个身量尚未长足的男孩,他抱臂坐在阔大空荡的圈椅上。
深深低头沉默。
*
田庄。
杜泠静见到崇平前来,先将自己知晓的一概事宜,都同崇平说了来。
“……这些事,侯爷知不知道?”
崇平连道侯爷都知道了,“只是杜阁老一事,侯爷应该没有料到。”
杜阁老竟是皇上令魏指挥使,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的。
崇平亦惊讶。
而他低声,将侯爷得了封后密诏的事,告诉了夫人。
杜泠静昨晚没有睡下,将这些事来来回回思索了一夜。眼下听闻陆惟石也有诏书在手,她不禁地摇头。
“两道诏书,密传两边,如今皇上更是不见了……”
杜泠静想到他杀父亲的事,皇上想要见不到父亲,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却选了最阴私的一途,暗地杀人,明里还惋惜不已。
彼时刚登基不久,就能用这等手段,如今他传召两方,又想做什么呢?
她叫了崇平,“你既然来了,我们回京吧。”
然而她开口说去,却见崇平支吾了一下。
“夫人,这并不着急……”
杜泠静一怔,“何意?”
她反应过来,抬眸看了崇平。
“他不想我回去?”
崇平但见夫人抬眸看来,心下就是一跳,接着听闻夫人轻声问了这句,连忙解释。
“侯爷怎么会不想夫人回去?只是眼下的情形太过纷乱。”
彼时侯爷听闻夫人被劫,脸色都变了,恨不能亲自出京去寻夫人,接夫人回家。
但侯爷听闻侍卫传回来的话,却沉默了几息。
“就让她先留在蒋家吧,也算是个安稳的去处。”
……
此刻,崇平把话同杜泠静说了。
“侯爷亦念着夫人,只是眼下情形,夫人留在此处更安稳。侯爷调了大批侍卫前来守护夫人安危,必不让夫人受一丝一毫伤害。”
崇平后面说得这些,杜泠静都听不见了。
她只想起了那晚,她见他从祠堂出来,他牵她去了前院,说起了他的名字。
他说那名字是老侯爷取得,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警醒整个陆氏。
慎终如始。
陆氏是保家卫国的忠良,不是起兵祸国的奸佞,决不可为一己私欲拥兵篡位,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他说若有那日,第一个来剿他的就是靖安侯府周氏,而天下各路人马,均可起兵攻他。
然而他还是道。
“眼下四海安泰,多么难得,如果潜藏在朝中那人,非要走到祸乱的地步,用阴私手段扰乱朝纲。”
“若到那一步,我不得不起兵,即便是乱臣贼子,我陆慎如也当了。”
“即便是被天下群起攻之,不得好死,我也只能走这一条狭路!”
那晚的庭院寂静无声,杜泠静说不清自己为何,骤然落下泪来。
杜泠静只想到他还曾想去江南。但乱局已令他无暇去他的江南,真到了他所言的地步,江南连他梦中都不再存在。
那晚的悲感,融在她眼角的清泪里。
但此时此刻,杜泠静缓声问了崇平。
“所以,他不肯接我回去,是要动兵了,是不是?”
崇平一默。
杜泠静遥遥往京城的方向看去。
隔着数不清的道路田野草林,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却仿佛看见他孤身一人,立在那宫城高耸的城楼之上。
他是拥兵在手,可天下兵马却都揭竿而起,从四面八方向他杀去。
“夫人,事到如今,窦阁老与雍王一定会用立储诏书,引地方兵马护驾,更往京城而来。侯爷已然别无他选了。”
“侯爷亦十二分地思念夫人,却只能等一切平息之后。”
等一切平息之后。
杜泠静鼻头酸涩难忍。
他一旦起兵,天下必群起攻之,他赢了,也是拥立幼帝,欲谋朝篡位,而他输了,只有唯一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陆慎如被天下唾弃,身首异处。
*
京城。
宫城之中,陆慎如一连吩咐了许多事下去,快马从皇城之下向四面八方飞奔。
男人负手立在高耸的宫墙之上,隔着绿树护河,看到了积庆坊里的永定侯府。
侯府亦在绿树掩映之下,看不清楚,可他却一眼瞧见了那最高处的漱石亭。
他们曾在她应他之后,于漱石亭中赴他的宴请,亭外落了雨,他道一句“别沾雨”,抱着她一路去到他们的新房。
后来,又是漱石亭,她看向他的脸色泛了含羞的红意,她柔声开口,“夫君真是英俊,世间可比拟的男子,应该没有了。”
那是他听过她跟他说得,最好听的软话。
……
今晚的漱石亭,灯火昏暗,侯府寂寂,她已不在家中了。
但她不在他眼下也好。
男人微微闭眸。
这桩姻缘是他强行求来的。
他知道她喜欢蒋竹修,远胜于他。
她曾给蒋竹修打过那么多绦子,但说要给他做的腰带,他估计是等不来了。
只是若有一天,他也死了。
“泉泉,可否会似思念你的蒋三郎一般,时常想起我?”
男人轻笑低语,低哑的嗓音,揉着暑热未褪的夜风之中。
他自言自问,问出口,忽又笑着摇了摇头。
“时常想起恐怕是难了。”
蒋家庇佑她,她也会回到她喜爱的竹林与竹香里。
他笑,“若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偶尔想起我两分,也就够了。”
他奢望什么呢?她嫁给他,本就是他强求来的。
……
有人亦上了高台。
贵妃陆怀如仰头看向弟弟。
弟弟孤身立着,目光不曾离开侯府半分,不知在说什么,自言自语,又自嘲地笑笑。
陆怀如微微抿唇。
他在想念他的静娘吧,但却没舍得把静娘接回来。
石头一样硬的脾气,也会喜欢一个姑娘,为了等她,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终于,他等到人家眼里有了他,愿意与他携手过完这一生。
但他却为了自己宫中的胞姐,年幼的外甥,还有如山一般压在他肩上的重任,就被钉在了这皇城里,钉在了这高位上,再无法抽身。
陆怀如眼眶一热,默然看向自己的弟弟。
“惟石。”
他转过身来。
“娘娘何事?”
“我想见逢祺一面。”
话被吹在城墙上的风里。
男人一滞。
“娘娘想见雍王,这怎么可能?”
*
行宫。
皇上的踪迹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了。
行宫群臣人心惶惶。
窦阁老依旧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言。
少年皇子也将那些聒噪的人,都拒在了门外。
他心下纷乱地翻着寝房中的书,翻着翻着,竟然翻到一本给小孩子启蒙的史册。
他拿起那本启蒙书,多翻了几页。
给他启蒙的,是贵妃娘娘从永定侯府请来的余先生。
余先生最是耐心,将其书上这些历史典故,怕他听不懂,就掰碎了嚼烂了,编成小孩子才能听懂的话,告诉他。
他某次课后,突然问了余先生一个问题。
“先生讲的历史典故里,缘何有许多皇家兄弟手足之间的打杀?听着骇人。”
余先生闻言一愣,又叹一声。
“皇权之下,天家难有手足真情。”
可他却听着更加害怕。
他也有弟弟了,不是逢祥,而是娘娘刚生下来的小四弟,逢祯。
他惊怕地问先生。
“先生,我与小弟不会也如此吧?”
先生一听,连忙摆手。
彼时太子大哥尚在,但先生却告诉他。
“这不会。娘娘视殿下如己出,殿下在娘娘身前长大,与小殿下最是亲近,必然兄友弟恭。”
他心里安实了一些,只是带跑回了娘娘宫里,一眼看到娘娘就站在殿前的庭院里等着他下学,他如乳燕飞起来一般,就扑到了娘娘身前。
那日,他不知怎么突然出声。
“母妃……”
“嗯?”
娘娘顿了顿。
他以为娘娘会责怪,毕竟这称呼在宫中再不能乱喊。
可娘娘却将他团团抱在了怀里,只是跟他嘘声,“咱们别让人听见!”
他又惊又喜地不住点头,将脑袋彻底迈入娘娘的怀中。
娘娘就是他的母妃,若是哪日母妃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呢……
少年翻着那本启蒙书,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上不知记载了多少天价手足之祸,兄弟阋墙,最后的结局,大多只会被外人得利,攻入其中。
合上书,他闭起眼睛。
“我与小弟,也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
隐蔽的一处院落之中。
锦衣卫与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镇守其中。
“这处安静,一点纷扰都没有。”
瘦削的男人换下龙袍,只着一身褐色龙纹锦袍,悠然摇着扇子,坐在树下的凉爽风里的摇椅上。
他道了一句,有人在旁应和。
“皇上所选此地甚好。”
是兖王。
皇帝笑笑,“可惜眼下还不能立刻知道,京城和行宫都欲如何应对?”
兖王低着头,“那必是在皇上意料之内,逃不出陛下掌心。”
皇上更笑了,扇子摇着,不断给自己送风至此。
“文武百官可都嫌弃朕啊,先皇更是厌恶。厌恶朕是他和鞑靼部族的贵女所生,将我弃在后院里独自长大,见到我也从没有什么好神色,那么多儿子,他哪个都疼,传位给谁犹豫不决,但独独不想传位给我。”
“可朕的那些皇兄都没用啊,这皇位,到底还是传到了我这个有半边鞑靼血脉的人身上。”
兖王不便在此处应声。
他是无意间知晓的此事。这样的辛密,知者必死,他唯有一心跟紧皇上,才能存活下来。
眼下他听着眼前的皇帝越发愉快,虽咳了几声,却止不住脸上笑影。
“先帝传位于我,万般不甘,可却不敢昭告天下。只能嘱托了他最是看重的杜致礼。即便没有明说,去也暗示杜致礼盯着我。”
“偏偏,杜致礼还真就以为他可以当那拂臣。”
“拂臣,”他哼哼作笑,“违抗皇命,不将君王看在眼中的便是拂臣。我岂能留他?”
兖王默然。
那年,杜致礼回京复职,皇上就派了最是敬重杜致礼的魏玦,亲手去杀他。
杜致礼死了,他也过验了魏玦可以用。
那年轻人有什么办法,他父亲知道太多,他不为皇上做事,他满门都得死。
毕竟明面上,皇上是魏妃的儿子。
关于杜致礼,一个死了多年的人,他早已不放在眼里。
他只道如今的局面,“朕可是煞费苦心才谋得此局,为此还献祭了荣昌伯。”
“真是没想到,”他摇着扇子,点了兖王,“朕本是让你,去鼓动那些举子将他气死,料想他身子也受不得气,不想他竟是个烈性的。”
兖王这次接了话,他说是,“臣也没想到,那些书生一激,他竟挥剑自刎了。”
“自刎好啊,这把火一下就烧起来了。眼下,朕就等着两边都起兵打起来。”
皇帝瘦削的脸颊上,眸色幽远。
“朕这个皇帝还没死,他们就敢各自起兵,皆是造反。”
“文臣武将都以为朕不堪大用,无人将我放在眼里,都等着我死,待我一举将这两方都料理了,倒是要看看他们的脸色如何。”
他说着又低咳起来。
他身体确实撑不了很久了,他道。
“待此番清明了,就让承王来继位。”
他忽然问兖王,“逢祥跟朕是不是最像?”
承王逢祥正就立在远处候着。
兖王看着他亦是一副瘦削模样,站在阴影里,一眼扫过去最易被忽视不见。
他说像,“三殿下也是生母早逝,无人照看,被遗弃在后宫独自长大。”
他这么说,皇上看向那不起眼的三儿子,目光难得和悦起来。
“不仅如此,逢祥生母亦有半边鞑靼血统,先帝不是因此最厌恶朕吗?我偏偏要让逢祥继位,将半边鞑靼血统,替先帝留存下去。”
他说逢祺也好,逢祯也罢,还有皇后的太子。
“他们都不成。他们生母都是纯正的汉人。他们只要再娶汉人,生子再娶汉人,一代一代下去,外族血统就洗没了,如李唐王朝一样。”
“但逢祥不同,我会给他在找个有鞑靼血统的女子,就让他把这血统留存下去。”
他道,“我就让先帝看看,他最厌恶的,最不想见到的,偏偏就抹不掉。”
这次兖王也笑了。
反正这天下与他这残废无关。
他起身行礼,“皇上圣明,有皇上布局于此,不管是雍王还是慧王,是窦阁老还是陆侯爷,绝对都逃不脱,皇上必能一举清除这两方,得偿所愿!”
这话说得那瘦削的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
他可真是为了今日,苦苦掩藏多少年。
他那父皇先帝,若在天有灵,可还满意如今局面?
*
偏僻田庄。
崇平留下侍卫离开之后,杜泠静默然沉思许久。
她一直遥遥看着京城的方向。
她忽的叫了人来。
“去请廖先生过来,还有父亲的幕僚楚先生。”